等到確定皮爾科這回是真的死了, 段沫顏才走開。

  眾多士兵已經(jīng)回到了岸上，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戰(zhàn)場。

  白奕星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回了人身，他渾身濕噠噠的正在穿衣服, 白襯衣貼在身上, 露出寬肩窄腰和一點恰到好處的淺淺膚色, 引人遐想。他的金發(fā)濕透了, 沿著背脊蜿蜒而下, 比平時多了幾分隨意和魅惑。

  段沫顏沒有靠近, 離了幾步遠的距離禮貌問道：“白議長, 你怎么樣？剛才看你好像是受傷了, 沒事嗎？”

  一向溫和的白奕星卻忽然身體一滯，他轉(zhuǎn)過身背朝著她, 聲音喑�。骸岸嘀x關(guān)心, 我沒事。凈主, 剛才多虧了您的凈化之力, 不勝感激。”

  “？”段沫顏看著他的后腦勺有些疑惑, 怎么感覺白奕星并不是很想面對她的樣子。

  她想了想回答：“不用客氣,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都愿意盡力。那……我先不打擾你了, 你換衣服。”

  她轉(zhuǎn)身正想要離開, 面前的人忽然回頭，白奕星面上有些許急切，但很快又被他遮掩住，他有些無力地張了張嘴：“我, 并沒有那個意思�！�

  他摸到自己手背上還未完全褪去的金色鱗片，有些難堪：“抱歉, 讓你看到了我丑陋的樣子, 我平時并不經(jīng)常顯露形態(tài)。你曾說過喜歡皮毛柔軟溫暖的動物, 我……”他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了。

  蛇類是冷血動物，從古至今都代表了邪惡、狡詐，女孩們或許喜歡毛發(fā)艷麗的鳥類、溫和忠實的貓科犬科，卻從未有人會喜歡一條恐怖而丑陋的蛇。

  白奕星靜靜看著自己的手背，上面的鱗片刺眼——現(xiàn)在她全知道了。

  “一點也不丑。”段沫顏忽然正色道，白奕星一愣，面上微微訝異。

  他猛地抬頭，對上少女真誠的雙眸。

  “剛才我就想說了，金色的鱗片像龍一樣。這種古老華夏傳說中的生靈，可以呼風喚雨、主宰萬物，這樣強大正義又美麗的生靈，怎么會丑陋�！�

  她看向四周停駐的那些士兵，他們當中有的還沒有完全變回去，臉上殘留著一些鬃毛，或者十指還為利爪，身后拖著尾巴。

  “而且，怎么會有人嘲弄保家衛(wèi)國的勇士面目丑陋？這太刻薄了，在我看來你們每一個都很好看。”段沫顏真誠道。

  她話音落下，白奕星只覺得濕透的身體猛地熾熱起來，面如火燒，他掩飾性低下頭，讓長發(fā)擋住自己的失態(tài)。

  他嘴唇微闔，半晌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單膝跪地，臣服于她身前。

  “吾以此身，愿為您所向披靡。”

  身后眾多的士兵也看見了，他們齊齊跪下，聲如洪鐘。

  “愿為您所向披靡——”

  沈葉攥著拳頭神情激動，她眼中滿是孺慕，此番景象映在眾多孩童的眼里，在他們小小的心靈里根植了一棵小樹苗。

  而看在那些被綁在一起的領(lǐng)班們眼里，則不一樣了。

  “她、她她她是……”

  幸存的男人們此刻感覺天靈蓋一陣天打雷劈，他們眼前這些士兵們也搖身一變，仿佛變成了催命的刀，還吊在樹上的漢森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暈了好，起碼暈了就不用受驚嚇了。

  過了一會兒，軍用卡車和直升機、無人機終于趕來了現(xiàn)場，白奕星早已整理好著裝，他又變回了那個禮貌紳士、完美無暇的參議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段沫顏賜予了他怎樣的改變。

  軍用卡車很大，士兵們也攜載了不少的醫(yī)療設(shè)備與武器，孩子們一個接一個排隊檢查，受傷的士兵也接受了急救包扎。

  白奕星走到那具已經(jīng)死透了的巨大青蛇身邊：“檢查一下這個墮落種的尸體。”他吩咐道。

  軍醫(yī)官取出小刀和試管采集樣本，表情疑惑：“按理說，這個墮落種死亡時間不超過二十分鐘，但是它身體的腐爛程度卻已經(jīng)超過了24小時，您看，甚至長出了尸斑�！�

  軍醫(yī)官看向儀器表盤：“白議長，它的身體里有少量的凈化之力殘留，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奇怪的物質(zhì)，我們現(xiàn)在分解不出來，必須要帶回總部研究�！�

  白奕星低頭看了眼，毫無情緒外露：“仔細點，不要聲張。”

  “是�！�

  軍團以超快的速度就安頓好了現(xiàn)狀，他們將尸體和殘骸處理干凈，聚在一起焚燒成灰。

  但盡管科技先進，也沒人能逆轉(zhuǎn)生死。

  軍卡上醫(yī)官帶來的醫(yī)療儀器一樣檢測不出賀南絲毫的生命體征，清秀少年終究還是沉睡在了這一片陌生土地上。

  段沫顏替他擦掉了臉上的血跡，看著他被埋入泥土里，她直起腰，看向面前連綿一片的馥郁花田，深深呼吸。

  那個想要到處跋涉山水攝影的少年，那個總是靦腆地笑，露出羞澀容顏的少年，仿佛就在眼前。

  持續(xù)許久、轟轟烈烈的尋找凈主任務(wù)終于結(jié)束，奧維維亞洲3s警報終于可以撤銷，這下不光是眾百姓松了口氣，聯(lián)邦政府和議會的眾人也大大放下了心。

  畢竟誰也不想被其他幾個洲天天按著頭罵。

  段沫顏終于和第一軍團匯合，她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最前方的靖軼，他一身黑衣迎風獵獵，模樣俊美肅殺，看見她了，靖軼目光微動，終究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段沫顏朝他露出一個微笑。

  在寧吳坨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百姓們靜悄悄站立在兩側(cè)，他們面露恐懼地望著把守各個路段的軍團戰(zhàn)士，他們黑衣持槍，模樣冰冷。

  數(shù)不清的軍用卡車停駐在廣場上，而被士兵們占領(lǐng)的鋼廠，那巨大的煙囪已經(jīng)不再冒煙，仿佛啞巴了一樣。

  接著，在士兵的押送下，一行二十來個被電子禁制捆住脖子和雙手的男人排著隊走出來，他們一個個模樣凄慘，衣衫濕透渾身是傷，曾經(jīng)耀武揚威的氣焰早已消失殆盡，盡如喪家之犬。

  漢森瘸著一條腿走在最前面，不知道是人群里的誰丟出來一顆雞蛋，砰一聲在他腦袋上開花。

  有一就有二，接下來不光是扔臭雞蛋的，還有扔白菜的扔蘿卜的，扔小刀的。

  “把他們送去無人區(qū)和墮落種為伴！”

  “殺了他們！”

  “殺了這群黑心腸的混蛋！”

  群眾暴怒，壓抑許久的情感全部爆發(fā)，事態(tài)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時，一名軍官朝天鳴槍示警：“安靜。犯人會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憤怒的百姓這才漸漸消停下來。

  段沫顏透過軍卡的車窗看向眾人：“這些人會怎么樣？”

  靖軼坐在她身旁，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她身上，聽到問題，才緩緩別過頭：“拐賣孩童，按聯(lián)邦法律剝奪公民權(quán)利和全部財產(chǎn)終身，其家族全洲通報，犯人判處死刑。”

  段沫顏點點頭，看向身邊模樣冰冷的男人，誠心道：“謝謝你，元帥�！�

  靖軼頓了頓，低頭道：“我的職責�！�

  他又道，“以后，我會寸步不離你身邊。”

  話說出口靖軼才發(fā)現(xiàn)味道有些不對，他微抬了抬眼，就見少女正對著他笑，他心頭一怔，右手無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段沫顏乘坐軍卡，和那六十三名孩子一起來到了此刻已經(jīng)被第一軍團占據(jù)的寧吳坨駐軍辦公室，當她走入大門的一剎那，兩側(cè)軍姿挺拔的眾士兵的視線立刻凝聚在她身上，火熱至極。

  但在看到她狗啃似的發(fā)型后，眾人又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有心疼的，有更加憤怒的，還有自責愧疚的。

  段沫顏統(tǒng)統(tǒng)當做沒看到，她大步走入其中。她身旁的孩子們經(jīng)過一番安撫已經(jīng)很快恢復(fù)了精神，其中要數(shù)那十三名女孩子最為堅韌，她們和沈葉一起，堅定地圍在段沫顏身邊，像是小小的守衛(wèi)一樣。

  段沫顏坐在唯一一把靠背椅子上，其余的孩子都被妥善安排在隔壁房間。靖軼和白奕星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側(cè)。

  副官萊蒙斯清了清嗓子，舉著終端匯報道：“寧吳坨駐軍已經(jīng)全部被軍團控制，共計五百余人，今日就會被重新整編替換，解除軍籍接受處分。”

  “鋼廠抓捕的全部涉事領(lǐng)班共三十六人，他們吐出的關(guān)于買方和賣方信息共計一千多個，和軍團控制總部協(xié)調(diào)后，已由各自區(qū)域的守備軍實施抓捕動作�！�

  “獵殺軍團裴副團長發(fā)來消息，已將流竄在其他城市的一小股拐賣團伙抓獲，同時也繳獲了一批私自販賣的軍.火。守備軍喬伊斯閣下也已解救出另一批賣方手中的二十多名兒童。我們對被害孩童的處理工作也會馬上展開�！�

  “你們會怎么做？”原本一言不發(fā)的段沫顏忽然問道。

  所有在場的人均是一愣，副官悄悄抬頭看了一眼段沫顏，見她神情并無異議。

  于是他說道：“這批孩子大多來自10區(qū)，我們已經(jīng)通過數(shù)據(jù)比對找到了他們的家人，在一周內(nèi)會全部送回父母身邊，考慮到這次的事情，我們會申請一筆政府的安撫補助�！�

  “這些女孩子將來會如何？”段沫顏又開口問。

  副官有一瞬的遲疑，他想了想試探道：“她們的基因純度都很普通，也沒有特別天賦，會進入尋常學(xué)校上學(xué)，將來應(yīng)該會正常工作，挑選婚約者之后成家？”

  段沫顏沒動。

  其他人也察覺到了此刻的氣氛僵硬，各個副官和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猜不透凈主大人在想什么。

  白奕星低頭看了眼面色平靜的段沫顏，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一旁的靖軼奇怪地盯著他，白奕星抬手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大約是沉默的時間有點長，身旁一名軍官好心提醒道：“凈主，她們的血脈純度不夠，不能進入中央三區(qū)學(xué)習(xí)的。”

  段沫顏忽然開口，擲地有聲：“你們看錯了，她們不是14名普通、低劣的女孩。這是14名凈化師，她們有足夠的權(quán)利接受平等的教育，也有資格掌握自己的人生�！�

  什么？

  話音一落，所有人都露出錯愕的表情，剛才說話的副官直接傻了，他再三確定帶回來的那十幾名女孩的個人信息，猶如一記當頭棒喝。

  全員凈化師？

  這、這怎么可能……

  狂風席卷山崗，吹動樹葉，醞釀著一場轟動世界的風暴。

  在眾人離開之后一段時間，天上的細雨變得越來越大，閃電和雷暴咔咔作響，照亮一片漆黑的夜空。

  在暴雨擊打中，原本埋葬賀南的小墳堆被沖開了一點，段沫顏種下的野花有點歪了，隨后又是一聲驚雷，花朵忽然顫動了一下。

  一只沾滿了泥土的手，倏地探出地表，用力抓住了那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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