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搭檔t又被分配了司機(jī)的工作。前半路他們相顧無言,d也一心翻閱她的資料,是關(guān)于b-509的親人的資料,臨行前她在檔案室領(lǐng)的一份新的,比之前的更加詳細(xì)。直到汽車出了城區(qū),t才打破了車內(nèi)的安靜。
他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話,“大小姐,有時候表面的矛盾不代表真相。”
d沒抬頭,她不喜歡這種沒有說明頭尾的發(fā)言,“那矛盾背后一致的觀念一定就是真實(shí)?”
得到了毫不客氣的回答,t先生詫異地回頭看了他的搭檔一眼。
他的搭檔就好像頭頂長了眼睛,直接給他丟來了一句“認(rèn)真開車。”
d翻閱著b-509父親的資料,他們要拜訪的對象,b-509的父親,其住所意外的偏僻,就d從資料上獲得的信息來看,b-509父母分居已久,兩方曾因?yàn)樨敭a(chǎn)問題有過爭端,又在幾天之內(nèi)息事寧人,不了了之。
依照昨日前來拜訪的其他同事的記錄文件——
“神經(jīng)質(zhì)”、“攻擊傾向”?
d聯(lián)想到b-509對于父親的評價,“通情達(dá)理”且“更加隨和”,在這完全矛盾又似乎處處相通的消息之間,一股荒謬恐懼摻雜著不可言說的憤怒涌了上來。
“您已到達(dá)目的地!睂(dǎo)航的提示音在這時響起,t踩下剎車的聲音緊隨而至。
“聽說b-509的父親是個普通人!
d壓著火氣“嗯”了一聲,“有編制的事業(yè)單位在崗職工!
“那可是鐵飯碗呀,比我們要好多了。怎么了——大小姐,你不喜歡這個身份嗎?”
t有些詫異地看d,說道:“很多人就是這樣平庸地過上一輩子,便是對于個人再生死攸關(guān)的選擇,在別人眼里也只是平平無奇地一行字。”
d煩躁地盯著文件彎折的下角,將其抹平收攏:“你愿意接受這個答案?”
t一時啞然,隨后笑了兩聲,“以大小姐你對我的偏見,應(yīng)該很輕松地就能想到,我從來不會給犯人莫須有的同情,也不會辛辛苦苦地創(chuàng)造能讓我同情他們的機(jī)會!
這話里的意思實(shí)在突出的過分 ,讓d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又噴涌了上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瞥了t一眼,直接下了車。
他們的目的地是郊區(qū)的一棟筒子樓,看起來有些個年頭了,外層的水泥上爬了些藤蔓,走道上到處都是剝落的白漆,角落里的灰塵上蒙著幾張精心編織的蛛網(wǎng)。d眼尖地看到了幾只馬蜂從樓道縫隙里穿行,想來樓頂上還有一個馬蜂窩。
d沿著樓梯繼續(xù)往上走,便如她所想般看到了那個馬蜂窩,就在他們拜訪的那位戶主的樓上。
由于門鈴壞掉的緣故,她敲了好一會才聽到戶主的應(yīng)答。
防盜門上的貓眼被打開了一條縫,與其說是露出,更像是被擠出來的——一只眼睛鼓囊囊地擠滿了那小巧的貓眼。
渾濁、充滿了血絲,不斷扭動,像是什么奇幻故事里的怪物。
“是……誰”
“你們……是誰!”
那人嗓門大得驚人,聲音卻聽起來緊張兮兮,十分典型的外強(qiáng)中干,還有點(diǎn)歇斯底里。
d有一秒覺得自己即將面對的可能不是一個人,而是屠宰場里的一頭被洗得干凈只等待下刀的豬——是完全失去了理性的動物,比起審訊室里的精神病人更像是不能溝通的東西——以至于讓本該是保護(hù)他的門,變成了保護(hù)門外人的屏障。
d提了提下沉的嘴角,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友善一些。
現(xiàn)在,她要找門里的這個東西尋求“證據(jù)”。
貓眼里的那只血紅的眼珠上下左右門扭動了一轉(zhuǎn),發(fā)紅發(fā)腫的眼睛里充滿敵意,它將d和t從頭到尾掃視了一圈,那仔細(xì)的目光像是條黏膩的舌頭,讓d繃緊了臉。
接著,門里傳來了斷斷續(xù)續(xù)的低笑聲。
零散而破碎——那頭豬幾乎要笑斷了氣。
“呵哈……哈哈哈,警察,哈哈!你們又來了——你們果然……又來了!”
“我就說你們還回來找我!我就知道你們會被嚇回來!”
看來之前來拜訪的同事并沒有順從這個人言論,以此來和他溝通。d有些不耐煩地捏了兩下手里的文件,避開了她的同事t企圖護(hù)著她的手。
她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可能比她心中的那些“不負(fù)責(zé)”的同事更加糟糕,她必須要做下去。
d咽了口唾沫。她來到了這里,她不能讓她的“正義”變成一個笑話。
“咔嚓”一聲,門開了。
她看到了那頭豬的臉,一張被歲月侵蝕到不成人形的臉。
對方臉上是成片的紅暈,是夸張到變形的笑容,是恐懼統(tǒng)治下已經(jīng)變質(zhì)的喜悅!
她聽見那個人一邊抽著氣,費(fèi)勁地笑著,一邊說道:“哈……任何……呵……任何一個活人,都不會……讓那種怪物逍遙……法外……”
他多高興!那滿面紅光好像給這棟老舊的筒子樓注入了極致的色彩,給這偏僻荒涼的地方灌注了蓬勃生機(jī)!
然后,那雙被血絲纏繞的紅眼睛對上了d的眸子。
他一眼就鎖定了d,心有靈犀般的,b-509的父親說道:“你見過他了!
“啊哈……你一定見過他了!”他的直勾勾地看著d,臉上的笑容夸張到幾乎能夠撕裂他的臉!
“哈哈哈……你、你知道,你一定知道——那個怪物是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