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孤單害怕的姚陶太想擁有一個完整的家,一邊意外他的猝然到來,一邊站在窗前一個勁兒地哭,哭得說不出話,只不住地點頭。
所以那個時候他們是愛嗎?
也許吧。
但至少,現在已經不是了。
至少他已經沒有辦法將如今的姚陶,同那時站在窗前為一個承諾而哭得死去活來的姑娘重合。
不一樣了。
也許做出決定的那一瞬間他擁有過不顧一切的勇氣,但可惜后來又將它們磨滅在俗氣至極的柴米油鹽與家庭紛爭里。
他們沒有領證,年紀太小扯不了,可這些日子里,他沒有一天不拿她當自己的妻子,孩子他媽。
他今年,二十一歲。
可瞧瞧,經歷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兒。
夾著煙的那只手,帶著懊惱后悔的力道脆弱地摩挲著后腦勺,一下又一下,無助而迷惘。
最后他像是終于在掙扎中下定決心,直接抬手,狠狠地抹干眼淚。
這生活是真他媽的操蛋!
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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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將那些瞞了她許久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訴了她。
她不在望城的日子里,竟然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在陳南楓決定和姚陶分開的時候,就已經做好茜茜會被搶走的準備。
姚陶算不上很好的妻子,卻與所有母親一樣舍不得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提出分手可以,但她得帶著孩子走。
陳南楓的母親顧臻就是個瘋子,重男輕女,一身臭毛病,姚陶不可能留著茜茜在他們陳家受盡欺負。
可陳南楓也舍不得茜茜。
茜茜乖,也聰明,這么小就懂得如何寬慰人心,常常在他一個人抽著煙想姚陶的時候,跑過來叫他爸爸,說我們乖乖的,媽媽待會兒就回來了。
姚陶從小一個人跟著爺爺奶奶過,是個極具渴望安定與親情的女生,她不能放棄茜茜這份依戀,就如同她無法抗拒被他人愛的滋味。
那次陳南楓抽了一夜的煙,問了自己一夜,你愿意嗎?而第二天清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他問出了答案,顫著手給姚陶發(fā)了消息,答應了她。
而這些事情最后從外公的嘴里敘述而出,隱去許多細節(jié),譬如陳家如何雞飛狗跳,譬如陳南楓是如何逼著自己放下姚陶,又是如何艱難地做出抉擇。
歸要坐在看守所的時候都還想著外公那些話。
“茜茜走的那天一直哭,說要你哥哥,不想跟著媽媽。你哥心疼啊,就抱著茜茜不肯撒手。后來你哥就忽然看見了那個男人,就是那天……你哥抓奸看見的那個在姚陶床上的男人……你哥哪里能受得了,一看見那個男人,登時便控制不住了,說什么都要抱著茜茜走,你嫂子不依,那個男人就上來幫忙,你哥一著急,直接把他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那個男的腦袋著地,當場就不省人事,是后來有人覺得血流得有點不對勁,翻開了他,才知道原來腦袋是生生磕在了一根鋼筋上,那段時間那邊正在重修,許多鋼筋還沒埋好,那男的腦袋就被刺穿了,腦漿都溢出來了……”
陳南楓是去自首的。
當時周圍人太多了,他知道自己跑不了。
就算是跑得了又如何呢?那個男人就這么活生生地躺在那里斷了氣,死之前眼睛還瞪得大大的,滿是震驚與不甘心。
茜茜當時也在旁邊,被尖叫的姚陶捂住了眼睛,在自己閨女面前殺了人,他若是真跑了,只怕余生也活不痛快。
吱呀——
生銹的鐵門發(fā)出沉重的磨礪聲。
歸要抬頭,看見從里邊走出一名年輕男生。
陳南楓個子高,如今走路的時候卻微微曲著腰,寸頭,下顎一圈青茬。
而他手上的銀色手銬,與身上穿的黃色馬甲才是真真切切地刺得歸要眼睛一疼。
饒是來之前做足了準備,這會兒卻也忽然慌亂無措起來——本是努力想要擠起來的嘴角僵住,眼里笑意退卻,錯愕難以掩蓋。
眼圈幾乎是在陳南楓出現的那一刻便迅速泛紅,她呆呆地,隔著一扇玻璃同他相望。
那是她的哥哥。
從小護著她,疼她的哥哥。
明明上次約定過,這次見面是要去他家中做客,他燒幾道拿手好菜,兩個人好好聊會兒天。
可命運怎么就這么捉弄人呢?
陳南楓比她自然,坐在里面,見到她,笑了一下:“怎么?傻了?”
她說不出話,心里絞著疼。
泛濫模糊的視野里,只需輕輕一眨眼,眼淚便情不自禁地落下來。
她舉著連線電話,蓄了氣力,張張口想說話,卻突然氣兒一弱,再也忍不住,手攀著面前的桌,頭抵在手背上,無聲悲啼起來。
聽筒里是陳南楓帶笑的安撫:“傻丫頭,我也死不了,你哭什么?”
她的心里早已經委屈到極致,可憐兮兮地抽泣著,斷斷續(xù)續(xù)道:“我就是覺得……好像所有愛我的人,我都留不住他們!
小時候的歸遠山、媽媽、外婆,如今還有表哥。
那些被她刻意遺忘淡化,痛苦回避的,這時候莫名都浮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