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源心性干凈,出了會客廳后才松了口氣,像是積怨已久,毫不留情地吐槽起自己就不該挑著今天的日子來看老爺子,一邊說,一邊又吩咐阿姨讓廚房多做幾道菜。
“別介意,”孟思源笑瞇瞇地看著她,“外公覺得這趟冷落了你,特意讓我?guī)氵^來吃飯,他老人家待會兒就過來看你,說那父子倆,難纏得很!
“沒關(guān)系,我不是很介意。”
“那就好!泵纤荚袋c點頭。
“不過這么多年我也習(xí)慣了,孟聿崢同舅舅高中時候就鬧這場別扭,這都多少年了,不消停就算了,竟還愈演愈烈!
聽到這里,歸要微頓,腦海中忽地閃過某些往事:“高中?”
“嗯,”孟思源喝了一口水,想了想道:“我記得那時候舅舅不讓他學(xué)信息學(xué),想給人送出國念金融管理,聽說簽證和學(xué)校都聯(lián)系好了,當(dāng)時孟聿崢手頭上正好有個至關(guān)重要的積分比賽,還差點兒給攪黃了,當(dāng)時是外公力排眾議,才保的他順利入學(xué)!
“我瞧著啊,孟聿崢要走這條路,可長著遠(yuǎn)著呢……”
聽著孟思源這番唏噓,歸要卻將高中某個時間點對了上去。
那時孟聿崢莫名其妙迷茫消沉過一段時間,弄得一中的老師焦頭爛額,成天想法子怎么才能把人扳正。
原因竟在這里。
歸要默然。
孟思源嘆息:“我說實在的,孟聿崢就是個信息技術(shù)的料,這丫打小就比咱們聰明,五六歲的時候就能拆電腦重組,摸著那主機(jī)板上的電路芯片研究,十二歲就學(xué)完了高中所有課程,余下的所有時間都用來研究編程……”
“這要不是舅舅當(dāng)初攔住了國安那事兒,孟聿崢這小子只怕這上面前途不可限量,你想啊,這方面高層次的人才多稀缺啊!
“可了惜了,舅舅如今在孟氏四面楚歌,急需定下一個接班人,否則大半生的心血都白費了……嗐,不說這些,說起來就煩!
孟思源轉(zhuǎn)了個話題,又同她絮絮叨叨講了許多。
歸要后來卻聽得心不在焉。
等到孟聿崢尋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兩個姑娘趴在餐廳外的廊亭茶桌上,歸要耷拉著腦袋,無奈地聽著他的話癆姐姐激情演講。
他嗤笑,走過去。
歸要意識昏昏沉沉的,聽孟思源從孟家講到自己大學(xué)時,又從大學(xué)時講到哥本哈根某個教堂里的鴿子,光怪陸離,乍一聽挺有趣,仔細(xì)聽又覺得無聊。
索性有個認(rèn)真傾聽的職業(yè)習(xí)慣,就是腦袋有點兒重。
她發(fā)著呆,后頸突然有些毛茸茸的癢意,接著一雙溫暖手掌覆蓋上來。
她驚醒,回過頭,看見孟聿崢正含笑站在她后方。
“累了?”他低聲問。
不知道這人怎么就突然一個人來了這里,歸要還沒想出個大概,他便牽過她的手:“回去了。”
孟思源卻愣愣地看著即將離開的二人,道:“外公說要留要要一起吃個晚飯呢,你們就走了?”
“今兒這趟不合適,下次再帶她來拜訪,”孟聿崢摟過她的肩,眸色不明,“你替我跟爺爺說一聲!
說完,便出了宅子大門。
這一趟不算愉快。
不知道他們談過什么,回程路上孟聿崢一直不開腔,平時最愛激她逗她的人,今天卻異常沉默,且大有將沉默進(jìn)行到底的意思。
歸要扭頭去看他,男生幽黑的眼眸子潤入眼前的漆黑山路,唯一一盞光亮來源,是折射進(jìn)去的明晃車燈。
面上無波無瀾,正常得很。
可沉默往往才是內(nèi)在思想的爭斗。
歸要明白,想了好一會兒,輕輕開口問道:“孟聿崢,你不開心嗎?”
女孩子的聲音明亮輕柔,響在寂靜車內(nèi),如同一汪溫潤泉水淌過心上。
孟聿崢沒由來地心一化,扯出一絲淡笑:“沒有的事兒!
瞎說不打草稿。
歸要不信。
窗外夜深,不知何時下起了蒙蒙細(xì)雨,山下城市喧囂,霓虹交錯,而此刻霧氣彌漫過車身,雨刷在眼前不斷揮掃而過。
她看著前方那一點白色亮點,道:“我看到書上說,烏鴉其實才是最愛說實話的鳥,因為它愛說實話,會把未發(fā)生的事先說出來。所以人類才會覺得烏鴉不吉利。”
“但其實,它才是最誠實的!
孟聿崢握住方向盤的手巍然不動。
歸要掃過一眼,又繼續(xù)道:“我的意思是,有時候不見得別人說你是錯的,你就是錯的,這世上沒有絕對的權(quán)威理論與人物,真理超越一定限度后也會被證偽,所以不必信服、屈從于所謂的權(quán)威與真相,你只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
“孟聿崢,”她強調(diào)道,“只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
聽到這,孟聿崢終于停了車。
算是變相承認(rèn)了,他的確是心情不太好。
夜很靜,車內(nèi)也是。
孟聿崢靠進(jìn)駕駛座里,偏頭去看她,見她側(cè)著身子,小模樣格外嚴(yán)肅,忽地就揚起笑,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