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焦臭味隔著三層口罩依然清晰,西裝胸口別著華國徽章的中年男人看向助理所說的孩子, 安靜片刻后, 從車里扯出一個裹尸袋,蓋住辨認不出國籍的焦黑軀體。
木架上的余燼帶起黑煙, 火星閃滅, 隨時有復燃的趨勢,熱浪涌動,搜尋人員抬出一塊塊難以辨認的焦炭, 現(xiàn)場的人即便見慣了災難后的場景, 仍舊無法直視眼前的一切。
面前殘存的現(xiàn)場, 位于大洋彼岸,之前是一所感化院,收容各種“有問題”的青少年。
上網(wǎng)成癮、不服管教、頂撞父母都是他們的罪名, 孩子們大都是被哄騙到這里,然后再也無法離開。
毆打和虐待在這里似乎是家常便飯,大火過后, 也有燒毀程度較低的軀體,上面的青紫於痕,各種傷疤, 交錯縱橫。
許多孩子在火焰來襲時, 甚至沒有掙扎。
“部長,死亡人數(shù)已經(jīng)到了兩百一十七人!敝肀粺熿F嗆的咳嗽幾聲。
“有幾處人被燒在一起, 需要進一步剝離;搜救人員發(fā)現(xiàn)一處地下室, 正在排查!
男人面色凝重,這所感化院是封閉式管理, 如果當時晚上大門沒有鎖住,只要能給孩子們留一處逃出的通道,也不至于釀成這場慘禍!
“here,help!”
一處突然傳來搜救人員的聲音,周邊人幾乎瞬間涌了過去,人們傳遞消息,目光難以自抑的聚焦在華國搜救隊身上。
助理快步過去了解情況,幾句話一出,助理難掩震驚的看向自家部長。
“部長,地下室里有個幸存的孩子!好像是華裔!”
男人一怔,在所有人注視下,不顧形象飛奔向地下室入口,顧不上狹黑的過道,深一腳淺一腳踩入地下室匯集的污水中。
助理拿手電筒跟上,照亮底下環(huán)境,相比說地下室,這里更不如說是一處監(jiān)牢。
污水味道極其難聞,加上高溫,更是熏的令人作嘔,體型驚人的老鼠一點都不怕人,立起灰黑身體站在陰影中觀察來者,幾間監(jiān)牢門上只有一個鐵焊的小窗口,能從外面拉開,能看到里面的情況。
助理不久前才得知,這所感化院會將無法“感化”的孩子扔入小黑屋懲罰,但從沒想過小黑屋會是這樣的環(huán)境,別說孩子,就是成年人在這里,都壓抑骯臟到根本無法待下去。
兩間監(jiān)牢都是空的,男人拉開下一間監(jiān)牢的查探窗,手電光探入,一個灰撲撲的身影往角落里縮了縮。
“開門!”男人迅速讓開位置,讓搜救人員砸開房門,巨大的砸擊聲,讓里面的人顫著縮更緊了些。
打開房門,男人收起手電筒,發(fā)現(xiàn)這里在頭頂?shù)胤接幸惶幮⌒〉拈_窗,被鐵絲網(wǎng)著,算是留了個氣孔。
“別怕。”男人眼睛一點點適應這里的環(huán)境,小心靠近灰影,“我是從華國來的,我叫周遠!
似乎是聽到熟悉的口音,灰影緩緩扭過頭,目光遲鈍的對上男人黑發(fā)、小麥色的皮膚。
“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周遠試著和眼前的孩子建立起聯(lián)系,卻看到灰影面對自己,努力的,一點點站了起來。
鐵絲網(wǎng)透下一點光,少年缺乏營養(yǎng)的頭發(fā)凌亂骯臟,周遠這才發(fā)現(xiàn)少年臉上戴著黑色禁食面罩,皮質(zhì)綁帶收束在腦后,襯得周邊皮膚,透出骯臟下的白皙。
少年臉上的禁食面罩被綁的極緊,這是狂躁型精神病患者才會戴的東西,用來防止患者發(fā)病咬人,或是吞吃異物,他身上的灰色連體服也是束縛衣改成,綁束他的雙臂,衣物上,還帶著老鼠啃咬過的痕跡。
唯一干凈的,只有面罩上方的眼睛,琥珀般的淺淡顏色,宛如在教堂過道中漫步,彩色的光映在臉上幻動,帶著陽光的溫度,溫柔緩慢。
周遠從短暫的震驚中回過神,上前快速解開束縛衣背后的綁帶,指尖觸到少年嶙峋的脊背。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輕的卻像是一床被子,周遠忍著心底的沉重,脫下西裝外套蓋住少年腦袋,抱著災難后唯一的幸存者走出地下室。
黑煙彌漫,搜救人員站在灰燼中,目光齊齊聚集在被西裝外套蓋住的生命上,少年瘦消的一截手臂滑露出來,是許久未見陽光的蒼白。
“部長,醫(yī)生已經(jīng)替他檢查過,嚴重營業(yè)不良,有被毆打的新舊傷高達一百多處……他表示記不得被送來前的事情,包括他的父母,他的名字,感化院里只有代號……
據(jù)一位給感化院送物資的車主說,他在十年前就知道有這么一個華裔孩子,這意味著他五六歲時可能就被送來……”
歸往華國的飛機上,助理向周遠匯報搜集到的信息,每聽幾句,周遠眉頭忍不住皺的越來越深。
十年前就有條件被送到國外的感化院,說明這孩子家境可以稱得上富裕,可偏偏越是這樣的家庭,里面人的心腸卻更加歹毒。
周遠看向坐在一邊的少年,雖然才相遇不到幾天,但能看出這孩子的性格,絕對稱得上好,就像上飛機時,空姐給了他紙和彩筆解悶,他就在那安靜寫畫,一個多小時都沒挪地方。
少年手中的筆停了許久,周遠收起資料,起身站在少年身后,看到白色紙張上,縱橫交錯的黑色網(wǎng)格。
像是地下室中,那一方帶著鐵絲網(wǎng)的小小透氣孔。
“需要別的顏色嗎?”周遠下意識放輕聲音,看著畫上僅有的黑白,試著給少年遞一支彩色的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