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順暢到我都不敢相信。
院里的老人們對我的課程讚不絕口,在院長再三盛情邀請之下,我每天又多開了一班,專門指導有興趣的婆婆們化妝打扮,讓她們看起來更加容光煥發(fā)。
霎時間,療養(yǎng)院里百花齊放,每個婆婆都放飛自我,嘗試著以前不敢試的造型與妝容。
這里面有個婆婆以前是唱花旦的,會畫臉,不吝嗇教了我不少,到最后我都搞不清楚誰才是老師了。
當然,我的薪水也因為多開一班而有了調(diào)漲。
一開始我不好意思收,后來院長直接跟我承認說現(xiàn)在付給我的還遠不及他聘老師的錢,老人們還更喜歡我活潑實用的內(nèi)容。反正這些都是調(diào)劑他們身心的活動,只要他們滿意,院里還能省錢,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療養(yǎng)院這么照顧我,我除了認真安排課程,其馀方面也盡量能幫就幫。沒課時,除了跟爺爺婆婆們聊天解悶,我也會到處走走,看看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這天,我走到了院里專門照料重癥老人的區(qū)域。
這里的老人多數(shù)行動不能自理,少數(shù)能坐輪椅,但多數(shù)都是整日臥床,一步也不能出房門的重病患者。
遇見能說話的,我就進去跟他們聊個幾句。之后幾天,來這里陪陪他們成了我每天必做之事。
患者當中,還有一個長期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她其實剛滿五十,根本就還沒到住進療養(yǎng)院的年紀。只可惜她年紀輕輕就成了植物人,終日只能與冷冰冰的病床為伴,待在空蕩蕩的病房里。
院里喊她梅姨,即便是昏迷多年,依舊能看出是個五官清秀的大美人,只可惜紅顏向來薄命。
她丈夫長年對她拳打腳踢,但為了兒子,她咬牙苦忍。終于在兒子考上全國第一的醫(yī)學系時,她被丈夫打碎頭骨,從此昏迷不醒,就連這個喜訊也沒能親耳聽見。
她兒子也確實爭氣,靠著獎學金,硬是讓梅姨在醫(yī)院里住了兩年。
但畢竟是個大學生,昂貴的醫(yī)藥費很快壓倒了他。無計可施之下,只能讓梅姨轉(zhuǎn)到費用相對便宜些的療養(yǎng)院里。
聽陳媽說,梅姨的兒子也確實孝順,一開始幾乎天天都會來看梅姨。
但后來,也不知道梅姨的丈夫從哪里收到風聲,開始三不五時來療養(yǎng)院門口蹲點鬧事。
他丈夫覺得兒子既然有錢讓梅姨住療養(yǎng)院,就應該出錢扶養(yǎng)自己。但兒子恨這個老爸都來不及了,怎么可能會給他錢?
幾次不歡而散后,兒子不想造成院方負擔,索性每個月把費用打進帳上,再也不來了。但這無賴還是硬生生蹲了好幾個月才肯罷休。
知道兒子是逼于無奈無法探望,院方也會抽時間,每周給兒子寄郵件,告知他梅姨的近況。只是一個植物人的日常,也不外就是今天聽了什么故事或是廣播劇之類罷了。
每一封郵件,兒子都會在當天回信感謝院里的辛勞,這也讓院里的人十分欣慰。
實在是個難得的孝順兒子。
【平靜的心情】
或許是被這故事感動,我每天都會來陪陪梅姨。
一開始,我會隨意說些今日趣事。到后來,我開始跟她傾訴著我上一世的經(jīng)歷,畢竟昏迷不醒的梅姨,就是最好的聆聽者。
小潔沒受什么教育,上一世我認字不多,但凌紗卻有高中畢業(yè)。在說完了我上一世的故事后,我也會在院里的圖書館里借書,空間時拿到梅姨病房里念給她聽,算是彌補了我沒讀過什么書的遺憾。
兩週后,院長塞了五百塊錢給我,說是梅姨兒子特別慰勞我陪伴她的謝禮。
「這錢我不能收!我也沒做什么!」我拒絕道。
院長卻堅持道:「人家一片心意,你就收了吧!你也知道,他自己不能親自來,你收了,他心安。
將錢接過后,我道:「那我就收下了。」
但不等院長轉(zhuǎn)身,我又接著說:「現(xiàn)在這錢是我的,要怎么花就是我的自由了,我想把這錢打到梅姨房帳上!
或許哪一天,在他兒子有困難的時候,這點錢能幫上一點小忙。
聽院里人說,梅姨以前很喜歡蔡琴。
剛好我外婆以前也是,還教過我?guī)资撞糖俚母琛V髱滋煲挥锌臻g,我就會到梅姨房中,握著她的手,唱給她聽。
我暗自希望,或許透過我的讀心能力,能感受到梅姨心里的隻字片語,只可惜我一次都沒有聽見過。
但說也奇怪,每一次握住梅姨的手,我心中就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平靜。
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我的心情,還是梅姨的。
但我真心希望這是她的。
因為這代表現(xiàn)在的梅姨,已經(jīng)不再痛,也不再難過了。
【不是蟑螂】
這天我難得休假,而旺仔跟著貂狼去了外地辦事。
敷著減價買來的面膜,我愜意躺在沙發(fā)上聽著蔡琴的老歌。
說也奇怪,一開始是為了能多學幾首唱給梅姨聽的,但不知不覺中,我也迷上了蔡琴的聲音。
她的嗓音太過獨特而迷人,即便是到了十幾年后,也無人可以代替。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在沙發(fā)上沉沉睡去。
直到聽見開門聲,這才驚醒了過來。
照理說旺仔今天不會回來,我警戒地想找武器防身,但搜尋了一周,只找到一隻拖鞋。
正在心暗道不妙時,燈被打開了。
眼前是一臉醉意,領(lǐng)帶跟襯衫都松垮垮掛在身上,腳步有些不穩(wěn)的侯暢。
他臉頰上有個清晰可見的紅唇印,頭發(fā)也蓬松凌亂,半瞇著眼睛看著我,看起來頹廢不已。
此刻的我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面膜早已經(jīng)乾透黏在臉上,手里還拿著一隻拖鞋,就連音響里,也因為來不及關(guān),此刻正播放著蔡琴的春風他吻上了我的臉。一整個不合時宜的輕快曲調(diào)圍繞在狼狽的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滑稽的氛圍。
侯暢反手關(guān)上了門,穩(wěn)住腳步道:「你覺得蟑螂會開門嗎?」
他的聲音因為酒精影響,比平常低沉了些,但咬字依舊清晰,語氣也照舊嘲諷。
尷尬地撕下面膜,我小聲道:「一時間找不到別的...」
單手扯下領(lǐng)帶,他邊走向房間邊道:「你也太省了,面膜不是能敷幾個小時的東西。」
「你..你還好意思說我?要不要看看你自己是什么鬼樣子?」我不服輸?shù)馈?br />
他沒關(guān)上房門,自顧自地脫下襯衫,換上了居家的短袖t恤。
我有些意外這時候的他,身上雖依舊精壯,卻一片白皙,沒有半點紋身。
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我,他帶著輕浮的笑道:「看夠了沒?我要換褲子了!
「是你自己不關(guān)門的!」我怒道,臉上卻莫名躁熱了起來。
他毫不在意地開始解開皮帶,逼得我只能轉(zhuǎn)過頭去。
「照理說,你看見人家換衣服,就應該像現(xiàn)在這樣別過頭去。非禮勿視,你老師沒教過你嗎?」依舊是那帶點不正經(jīng)的語氣。
但褲子掉到地上的聲音,讓我忍住了想轉(zhuǎn)頭吵架的衝動,只能強逼自己不看他,罵道:「你平常不是很愛關(guān)門嗎?」
眼前一暗,抬頭看見他已經(jīng)換好了短褲,站在我面前。
用手抹去臉上的唇印,他似笑非笑道:「怎么?對我房間這么好奇?要不進去坐坐?」
「誰對你房間好奇了!」
說是這么說,但頭還是不由自主地轉(zhuǎn)向他房間的方向。
房門依舊大敞,除了散落在地的襯衫與西裝褲,房中一如既往地整潔異常。
他究竟是為什么能在里面待這么久?
「唉?還真想進去?」他嘲諷道。
「并沒有!」我怒道,順手用遙控關(guān)上了音響。
他笑笑看了一眼音響道:「想不到你音樂的喜好還挺復古!
「關(guān)你什么事!」我沒好氣道。
他轉(zhuǎn)身走向廚房,卻還不忘戲謔道:「今晚旺仔不在,你若真想進我房里看看正是最好時機。只是你若進去了,什么時候能出來,就是我說了算的!
這人也真是有!不說些噁心人的話是會死嗎?
我忍不住罵道:「你少在外面被人撩了滿身火沒處發(fā),回家就戲弄我!」
他倒了一杯水,回到我面前嘲笑道:「你又知道我沒處發(fā)了?怎么看我也不像會缺女人吧?」
確實,他長了一張女人會喜歡的臉。
但這不代表是個女人都會喜歡他!
「或許你看上的,看不上你呢?」我挑釁道。
他的眼睛在鏡片后瞇成了一條弧線,得意道:「在你心里,我眼光挺高啊!」
「少偷換概念!」
啪!
客廳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原來他藉機把燈給關(guān)了。
鼻尖這時傳來了酒精的氣味。
「不就是女人嗎?關(guān)上了燈,都一樣。」
充滿磁性的聲音貼著耳朵傳來。
我嚇到用手摀臉,卻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謝謝你,好姑娘。』
即便是心聲,我也能感受到好姑娘三個字里帶有的諷刺。
什么人啊!就連心聲都這么讓人生氣!
不是!
他謝我什么?
燈再次被打開。
侯暢像個沒事人似的,拿著水杯走向臥房,嘴里還不忘道:「不鬧你了!畢竟你的主人,我惹不起!
看著他的背影,我再次問出了一直困擾著我的問題。
「你究竟為什么,要對旺仔這么好?」
他轉(zhuǎn)過身來,抬眉笑道:「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要不來我房里細聊?」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