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思妍循著左耳聲音,在學(xué)校附近繞了一圈,仍沒看到傅鳴玉的身影。隨著耳畔聲音愈來愈弱,她跑得愈來愈急,急著想抓住那把聲音,可直到聲音完全消散,她眼前仍然只有一片夜色。
殷思妍繼續(xù)走、不斷的走,將每個曾經(jīng)見過傅鳴玉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直到折返一圈來到公園,她有種預(yù)感,自己找對了。
還不到午夜,公園卻靜得出奇。殷思妍一步步走向中央,果然看見那個潛伏在夜色里的男孩。
傅鳴玉就在這。
殷思妍看不清他的表情,好幾次想開口,冒出嗓子的聲音又因猶豫縮回去。
如果他問:你為什么在這里——她該怎么回答?
沒關(guān)係,只要撒個謊或找個藉口搪塞……就像過去無數(shù)次一樣……
呼吸和心跳隨著微涼夜風(fēng)慢慢平靜,勇氣隨著汗水漸漸風(fēng)乾。
他抱著腿蜷在長椅上,平時人高馬大,現(xiàn)在卻變作小小的一團,身上罩著夜色,一動也不動,殷思妍竟有種他隨時會消融到黑夜里的錯覺,心口不由得泛起一圈圈酸楚,連卡在嗓子眼那些預(yù)備好的謊話都開始發(fā)酸。
傅鳴玉察覺了什么,一抬起頭便對上殷思妍的視線。
他以為自己看錯,微眨著眼,眼角倏然發(fā)酸。
「……你沒事嗎?」她彆扭地問。
「你怎么……」傅鳴玉腦袋亂糟糟的,繞了幾圈,直到所有想問的話都融解。沒想到,自己真能見到她,忍不住脫口而出:「謝謝。」
聞聲,她意外地看著他。
他正對著自己笑。
那笑容像不小心打翻燒杯,溶液一路蔓延滋長,沿著桌角滴滴答答——
「……和楊教授吵架了?」
「嗯!顾廊晃⑿,垂眸道:「因為我做……」他本想說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話到嘴邊就不一樣了:「我做得不夠好!
「……但我覺得,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
他一頓,有一瞬的茫然:「你怎么……」下一秒無奈笑道:「你這是偏心!
她渾身一凜,心好像也猛然揪了一下。
是偏心。
偏心又怎么樣?人的心,本就是偏的。
「你笑什么……你原本想問什么,為什么不問完?」
他偏頭問:「怎么了嗎?」
「還問我怎么了。你難道不好奇我為什么來這、為什么來找你嗎?」
「呃……」他忽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還好?」
殷思妍愣了一下,緊蹙起眉,「傅鳴玉,這對你不公平!
她想為他帶來幸運,但這個能力,對他來說或許是種不幸。
「什么意……」
「我能聽見你的世界,傅鳴玉!
「嗯?」他只是看著她,顯然不明白。
「你!」她放棄,急忙指向自己左耳:「我這邊聽得到你的聲音……我的意思是,你聽見的聲音,我能聽得見,所以我知道你很多事,例如——例如——」她從沒感覺組織語言這么困難,舌頭像要打結(jié)。
「小樹洞,沒事啦,你慢慢說!顾θ莺闷届o,聲音也好平靜,眼神也好平靜,就像一棵大樹,愿意用上千年等待她似的。
可是殷思妍很急,急得一秒都不想浪費,急得什么都無法思考,急得伸出手想要緊緊抓住傅鳴玉——這瞬間她好像忽然理解楊教授了,越是安定的越是讓人害怕溜走,越是不會失去的越讓人害怕失去,明明就在眼前卻覺得下一秒就要沉淪……
于是她赫然驚覺,自己已經(jīng)沉淪。
傅鳴玉盯著她朝自己伸出的手,茫然地跟著伸出手來——
即將觸碰的瞬間,她雙手垂下來、視線也垂下來,盯著彼此相對的腳尖。
「思妍……」
「你哥哥,對你做了什么?」
傅鳴玉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