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殷思妍覺得好像有人在說話。
是傅鳴玉和李佳容的聲音。
啊,他們已經(jīng)見到面了嗎?他們在說些什么?
為什么聲音這么遠,聽不清楚……
得快點醒來才行。
我喜歡你……
我覺得,我好像也有個放不下心的人……
——是在作夢嗎?
殷思妍動動手指,發(fā)現(xiàn)渾身僵硬,動彈不得。意識牢牢黏在虛實交界,怎么拔也拔不開。
她使勁全身力氣,努力睜開眼睛。
力氣逐漸恢復(fù),她盯著天花板,停下來等待,仔細留意著耳邊響動——
除了滴滴答答的雨聲,什么也沒有。
剛剛聽見的,會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
她的心如小小的窗扉緊掩,熱氣蒸騰,悶得令人發(fā)慌。
好像也隨時要下起雨來。
躺了許久,確定真的一點聲音也聽不見,她才終于慢吞吞地下床盥洗換衣。
走出房間時,外婆注意到聲響,從廚房探頭出來。
「思妍?我以為你一早就出門了。」她驚訝地問。
聞言,殷思妍看了眼時間,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接近中午。
「抱歉,我太晚起了。」殷思妍立刻走進廚房,接過奶奶手上的碗盤,想幫忙洗碗,卻被外婆拒絕了。
「沒關(guān)係、沒關(guān)係,我來洗就好。晚起好呀,多睡點。你正在長身體,需要睡眠!
聽到這種話,殷思妍可不敢告訴外婆自己昨天幾乎整夜沒睡。
殷思妍本想堅持幫忙洗碗,卻拗不過外婆的好意。
「我記得你說今天要去學(xué)校吧?桌上還有一點飯菜,你先吃一點再出門!
在外婆重復(fù)三次同樣的話后,殷思妍才只好作罷。
她盛好飯菜,坐在客廳吃飯。外婆煮的飯菜總是清淡,而且照例是一粥三菜。但這陣子明顯多了點變化,米飯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多了,配菜也逐漸豐富起來。大概是為了她而改變。
不曉得是不是昨天和傅鳴玉聊起往事的緣故,殷思妍一邊咀嚼飯菜,一邊忍不住咀嚼起一些從未有過的念頭——
外公和外婆,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負(fù)擔(dān)呢?
殷思妍垂眸看著碗里的飯菜,忽然覺得自己遲鈍得無可救藥,都已經(jīng)住進這里白吃白喝這么久了,才開始思考這些問題。
接受幫忙要心存感謝、造成他人困擾會感到歉疚、對于別人無條件給予的好,應(yīng)當(dāng)感到不安——這些,她全都后知后覺。
儘管嘴上會說「請」、「謝謝」、「對不起」,但在尚未遇見傅鳴玉的前十六年里,她可曾真心感謝過誰、真心對誰感到歉疚?
吃完后,殷思妍趁外婆沒注意時,快速將自己的碗筷和空盤洗乾凈。
接著便拎著輕便的包出門,前往學(xué)校。
雨已經(jīng)停了,陽光終于露臉。
學(xué)校假日有對外開放運動場,所以殷思妍很順利地就進入校園,但當(dāng)她要進入教學(xué)大樓,才發(fā)現(xiàn)入口被鐵捲門擋住了,到警衛(wèi)室看了一眼,里面根本沒人。
她繞了大樓一圈,試圖尋找其他入口。實驗進度落后許多,她可不想輕易浪費這一天。
當(dāng)她經(jīng)過后門,突然被熟悉的聲音叫。骸杆煎!」
她一詫,立刻轉(zhuǎn)頭,但沒看見人影,不自覺左右張望。
「上面上面!」
她循聲抬頭,赫然對上傅鳴玉的燦爛笑容。
「好巧喔!」只見他雙手撐在圍墻上,笑吟吟地看著她。
「你……這是在干么?」
「等我一下哦!
傅鳴玉一個翻身,身姿輕盈,落地瞬間濺起輕微水花。
他彎身撿起地上的書包,不疾不徐地朝她走來。
「你干么不走大門?」
「咦?大門有開嗎?」他一臉詫異,「我剛離后門比較近,又以為大門沒開,就……」
后門。那是傅鳴玉平時不會走的路。
是因為剛見完李佳容吧?
「你直接從展覽那邊過來啊。」她發(fā)覺自己是在明知故問。
傅鳴玉似乎沒感覺到,只是微微點頭。
兩人一時無話。
「那個……」「你……」兩人聲音同時響起。
「噢噢,你先說吧。」
「不、不用,你先說!
「沒關(guān)係啦,你先說!
……
兩人推託好一陣子,殷思妍終于按捺不住,抬手示意自己要先說。傅鳴玉做了個「請」的動作。
她清了清嗓,猶豫著該從何說起。
「我是想問……你和佳容談得怎么樣了?」
大概是覺得熱,傅鳴玉正伸手解開領(lǐng)口扣子,露出一截鎖骨肌膚。聽見她問題的瞬間,他動作明顯一頓。
「嗯,我已經(jīng)好好回答她了!
「那——」她急聲問,「你、你們……」
在一起了嗎?
她沒說完,但他能猜到她想問什么,于是輕輕搖頭。
咦,但她明明聽見他說喜歡她……
「你是不是又說什么『我不配』之類的……」她不自覺皺起眉。
「沒有喔!顾⑿Γ肝矣泻煤盟伎歼^,也已經(jīng)好好傳達給她了。」
——難道今早聽到的聲音,真的只是夢?
眼看殷思妍眉頭愈擰愈深,傅鳴玉莫名緊張起來。
要是她再問下去,自己可能會不小心說出真心話。當(dāng)初不打算告訴她自己和佳容有約,也是出于這個原因。光是想像,就讓人很難為情。
「對了,你怎么在這里?」
趁著她還沒追問,傅鳴玉趕緊轉(zhuǎn)移話題。
殷思妍察覺了。她沒拆穿,只是將問題默默吞了回去。
原來他這么不想讓她知道啊……
不過,知道他們倆關(guān)係并沒有改變,她還是覺得很高興……奇怪,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大樓門口有鐵門,進不去,所以我正在找地方……鑽。」
「原來你也會做這種事!顾笮。
「不、不行嗎?」
「當(dāng)然不行啊——」
傅鳴玉再次笑出聲來,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很有趣。
「但我覺得可以啦。而且,我知道哪里可以『鑽』喔!
說完,他忽然拉起她的手,動作很輕,殷思妍還是被嚇了一跳。
傅鳴玉拉著她一路往前走。
殷思妍忍不住偷偷觀察著他。
他手臂微微發(fā)力,似乎在努力控制力道,襯衫下線條若隱若現(xiàn)。頸后有零星幾滴汗水,在陽光下閃爍。
她視線上移,盯著他微翹的頭發(fā)——
「喂!
「怎么了?」以為是自己走得太快,他立刻停下看她。
「你頭發(fā)翹起來了!
「欸?」他驚呼,暫時松開手,手忙腳亂地去摸,非但沒把頭發(fā)壓平,反而還弄得更亂了。
見狀,殷思妍笑了出來。剛才那種鬱悶的感覺,瞬間煙消云散。
他難為情地看著她,「到底在哪啦……」
她手指比著自己的腦后,示意他大概位置。
他模仿她的動作,一雙眼睛忍不住緊盯著她。
殷思妍的皮膚很白,幾乎沒什么瑕疵,額角掛著幾滴汗,發(fā)際線處有細碎的發(fā),像水蜜桃一樣毛絨絨的。
她好像在對他說話,可是他什么也聽不見。
她對他笑著,脣角微彎。
他目光一沉,朝她湊近了些。
殷思妍渾身一僵,下意識屏住氣息,卻仍擋不住他身上的清甜香氣。
陽光悄然改變足跡,落在兩人之間,照在他臉側(cè)——
他脣瓣近在咫尺,彷彿輕吻日光。
會是什么味道的呢?
阿沾:需要按頭小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