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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其他類型 > 孽海潮生 > 15筆尖碰碰
  于望秋整理好自己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正巧對上一雙在床邊注視著他的漂亮杏眼。

  視線相接的一刻如火柴被劃拉點燃,像引線燒完的爆竹,噼里啪啦開始消磨起兩人好不容易恢復(fù)的理智。

  最后分不清是誰先移開眼,又是誰先紅了耳朵。

  于望秋過去,用和以前一樣的姿勢把她抱進懷里,埋首,語氣放得小心:“桐桐,你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懷里的后腦勺搖了搖。

  “沒有……于望秋,你還難過嗎?”

  她身上是和他一致的木質(zhì)淡香味兒,是他的沐浴露的味道,發(fā)尾還帶著潮濕的水汽,清涼涼地往他鼻腔里鉆,于望秋用手指卷動著它們,也搖頭。

  “不難過了。”

  “噢!蹦凉~和抬起了眼,然后溫軟的觸感落到他額間,那道清晰可見的深紅色傷疤上。

  “這是怎么回事啊,看上去好痛!

  而且昨天還沒有的。

  于望秋睫毛沾著浴室水汽,一雙眼睛同樣清潤干凈地望著她,安靜開口:“我父親打的!

  “?為什么,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因為他要我今天和他去飯局,我一開始拒絕了,所以他打了我!焙芷届o的語氣,不帶一絲埋怨和難過,字音都是平滑流暢落出的,偏偏聽得牧箏桐皺了眉。

  “是因為我昨天……所以你才拒絕的嗎?”

  “沒有,和你沒關(guān)系,我原本也很討厭那樣的氛圍。”

  “但就是因為我啊!蹦凉~桐鼓鼓臉,指尖在那塊暗紅豎長的疤上慢滑一圈,“你沒必要因為這個受這樣的傷,而且,你爸爸也太過分了,他……”

  “他有病。”于望秋握住那根在自己額上撓得麻癢的手指,語氣不變。

  “啊?”

  她還什么都沒說,害怕于望秋會覺得她不禮貌斟酌著用詞,結(jié)果他倒是直接。

  “嗯,我是說,物理意義上的。”

  食指被人捏在掌心搓揉,牧箏桐眨眨眼:“什么意思?”

  于望秋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個重磅炸彈給她:“他沒有生育能力,性無能導(dǎo)致的脾氣暴躁。”

  記者都挖不出來的勁爆消息,就被于望秋拍皮球一樣甩給了她。牧箏桐眼睛瞪圓了,腦袋在受到?jīng)_擊下開始短路:“那你……”

  “是在我出生之后的事!庇谕锟偹阋惨庾R到自己話里的歧義了,把那根指腹抵在自己掌心紋路里磨,補充了這么一句,才又繼續(xù):“是我媽媽做的,一場車禍,估計她本來是想直接撞死他,可惜沒能如愿,只換來這么個結(jié)果!

  越說越離譜了。

  牧箏桐覺得自己的腦袋暈乎乎的,仿佛窺探到什么小說里才會有的豪門秘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也沒太轉(zhuǎn)明白,偏偏這又不是能追根究底的東西。

  最后她只從喉嚨里擠出一句:“你沒事吧?”

  “沒有,我不在乎他們的事!

  “不是。”打斷他,牧箏桐反扣住那只一直不停貼著她亂蹭的手,嚴(yán)肅道:“我是說當(dāng)年那場車禍,你沒受傷吧?”

  已經(jīng)是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的事了,她居然會在乎這個。

  于望秋明顯怔住了,奇異澀麻的感覺攥住頭皮,他愣愣搖頭:“沒有,那天我沒在那輛車上!

  “那就好。”牧箏桐輕輕吐出一口氣,捏捏他掌心:“你沒事就好,別難過啦!

  “沒有難過了!庇谕镏貜(fù),斂氣把她更深掖進臂彎和胸膛中,甕著聲音開口:“真的,一點也不難過了。”

  然后又是牧箏桐很常聽他說的一句話:“你真好。”

  她安慰性地拍拍他手背,就這么和他安靜坐了有一會兒,直到抬眼一瞥墻壁上的掛鐘,這才小聲提醒:“我該回去啦。”

  已經(jīng)九點過了,再不回家,恐怕王姨會著急。

  “嗯,好,我給你叫車!痹掃@么說著,手還勾著她的不放。

  牧箏桐也任由他拉著,試探般往上抬眼,直接對上一雙直勾勾視線的眼睛,幽深的瞳仁黑曜石般閃爍。

  那一瞬間,牧箏桐倏地地移開了眼,像只掉進花蕊中喝醉了汁液的蜜蜂,視線在密閉的臥室無頭亂竄,就是不看向他。

  “我真的要走啦……”

  “啊,好,我送你!

  *

  座位是在九月末換好的。

  換位置后,牧箏桐和于望秋一起坐去了靠窗的中間,簡婧在她前面,用審視外加探究的目光掃了他們幾眼,最后也沒說什么。

  下午最后一節(jié)自習(xí)課,牧箏桐問了新同桌一道題,兩人腦袋湊近在一起,于望秋小聲給她講解了一番。

  男生的聲音平滑流暢,思路清晰明了,牧箏桐很快懂了,低聲說謝謝。

  語氣柔柔的,花葉一樣拂過他的耳畔。

  于望秋看著她,突然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和她說話:“桐桐,我想……”

  “想什么?”

  見她看過來,于望秋抿起唇,用自己的筆尖去和她還停留在草稿紙上的筆尖碰了碰:“這樣。”

  要接吻的暗示。

  自從上一次牧箏桐為了讓他冷靜下來親了他之后,他就像食髓知味一樣,對這件事表現(xiàn)出了莫大的熱情,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想和她貼近親親,像是有肌膚饑渴癥。

  僅針對她。

  牧箏桐被他這自然的態(tài)度搞得耳根發(fā)熱,抿抿唇收回自己的筆尖,也用氣音回:“不行!

  對這個回答于望秋也沒什么意見,只是略顯蔫頭巴腦地收回自己的筆尖,繼續(xù)埋頭寫題。

  晚飯后牧箏桐被簡婧拉去小賣部,那是靠近操場的一棟裝修古樸的小亭子,聽說已經(jīng)有了上百年歷史,學(xué)校翻新這么多次也一直保持著原樣。

  她還奇怪來這里是要干嘛,從小賣部門口就走出一個肩寬腿長的少年,直奔他們悠悠過來。

  然后他把手里的汽水貼在了簡婧后脖,后者尖叫一聲,轉(zhuǎn)身錘了他一拳。

  沉祈言笑個沒完,攥著她的兩只手腕把人拉住了,說了句饒命。

  簡婧瞪他,甩開他的手,沉祈言隨意勾著唇,在她旁邊坐下了。

  牧箏桐疑惑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中轉(zhuǎn):“這是做什么?”

  “上次不是說拜托他打聽于望秋的事嗎,你不想聽了?”

  這件事。

  牧箏桐正色:“想聽。”

  沉祈言窩在對面的塑料座椅上,整個人懶懶散散地靠在椅背,無處安放的兩條腿在桌下大喇喇伸直了,安靜聽他們說完。

  簡婧戳他手指:“說啊,你都知道些什么?”

  跟拷問犯人似的。

  沉祈言掃她一眼,慢吞吞開口:“他家庭情況挺復(fù)雜的!

  牧箏桐:“展開說說?”

  面對女友朋友的拷問,沉祈言頓了會兒,在腦子里組織好了措辭才說道:“你們知道他的名字吧,于望秋,秋是他母親的姓!

  一般會這樣取名的孩子,父母都是相愛的,或者說,起碼在孩子剛出生的時候,還在相愛著。

  “原本他是可以在愛里長大的,但是很可惜,在他出生的第叁年,他父母就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徹底鬧翻了!

  沉祈言不緊不慢地把自己知道的東西講出來,牧箏桐在對面安靜地聽。

  鬧翻的原因,沉祈言說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和出軌、私生子這種老土的東西無關(guān),甚至是比那還要復(fù)雜得多。

  感情破裂后,秋漫要離婚,但于岐山不同意,他消失了,只留下自己的律師和秋漫拉扯,就是不肯同意離婚的事。

  那段時間秋漫的心理出了很大的問題,找不到罪魁禍?zhǔn),她就只能把自己的痛苦施加在剛滿兩歲的于望秋身上。

  辱罵、掌捆、不給飯吃、關(guān)小黑屋都是家常便飯。

  據(jù)已經(jīng)離開于家的前保姆所說,她是親眼看著那個原本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怎么一步步變得沉默寡言、失去所有活力與生機的。

  一開始他還會哭,還會在被虐待時笨拙地討好自己同樣痛苦的母親,在被關(guān)進地下室時,他會一遍一遍地道歉,說的都是——

  “媽媽,對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只知道母親討厭他,視他為恥辱。

  保姆說,每次第二天的早晨,地下室雪白的墻壁上滿是指甲撓出來的血痕。

  到后來,于望秋已不會再去關(guān)心自己的母親了,也不會再道歉了,所有的傷害他都只是沉默地受著,不哭也不鬧,跟個行尸走肉的人偶沒什么區(qū)別。

  事情迎來轉(zhuǎn)機,是在于望秋七歲那年。

  他一個人承受了四年非人般的日子,在七歲生日的晚上,摔碎了家里的玻璃杯,用碎片劃破了自己的脖子。

  他被送去醫(yī)院搶救,消失了四年的于岐山終于出現(xiàn),然后同意了和秋漫離婚。

  于望秋被判給了于岐山,但也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

  于岐山同樣不愛他,他的表達方式是漠視,漠視他的一切痛苦掙扎,派了專人指導(dǎo)他,把他培養(yǎng)成用以維系家族臉面的工具,后來甚至是利用他,對付他的母親。

  這些事不是秘密,桐江市上層富人圈幾乎人盡皆知,但大多數(shù)人也不過唏噓一聲,沒人會去關(guān)心那個在地獄一樣的生活里苦苦掙扎的孩子。

  簡婧:“這……聽上去跟恐怖片似的”

  沉祈言聳聳肩,不置可否:“我就知道這么多了!

  他說完看向沉默的牧箏桐:“你為什么想知道這些,你喜歡他?”

  牧箏桐愣了愣,耳邊還回響著他剛才的話,夾雜著小賣部鼎沸的人聲,指甲撓了撓手里的汽水罐:“算……是吧!

  “真的?“簡婧有些驚訝。

  “那你要好好想想了。”沉祈言沒什么情緒波動地勾弄著身邊簡婧的頭發(fā),把它們緩慢編成辮子,“不止他家里這么復(fù)雜,他本人,精神狀態(tài)也不太正常,物理意義上的!

  沒有誰比牧箏桐更清楚這一點了,她垂下眼:“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對面的辮子已經(jīng)編完了,簡婧嘟囔了一句好看嗎,沉祈言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給她當(dāng)鏡子照。

  牧箏桐默默看著面前相親相愛的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于望秋,想起他一貫以來安靜沉默、逆來順受的樣子,突然有些后悔。

  剛剛不該拒絕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