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想徹底擺脫與藩王牽扯，最好的選擇是直接為他們“出殯發(fā)喪”，以免再被說成是“嫡長孫/妻兒為質(zhì)，為藩王作間”。

  但宗房嫡長孫何等重要，宗房是不可能直接放棄的。

  而五房重視骨肉，沈琦也斷斷不肯舍棄妻兒如此。

  因此沈瑞還是請求王守仁道：“雖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在南昌還是太湖，還是想請老師在太湖剿匪時如遇被擄去的百姓，幫忙留心一二�！�

  王守仁點頭鄭重應(yīng)下。

  沈瑞也松了口氣，準(zhǔn)備回去叫宗房和五房多備幾分畫像，當(dāng)然不能走露太湖剿匪的消息，只說備用。

  談罷太湖剿匪，沈理談起就要回京中，王守仁因是欽差，身邊還有個張永在，京里的消息更靈通。

  “這陣子官員變動極頻，三位內(nèi)閣門下皆有。”雖然沈理是謝閣老女婿，但是王守仁與他相交多年，又有沈瑞的關(guān)系，也并不避諱三位閣老角力的事實：“幾乎每天都有一兩位或升或降。外調(diào)的也有。六部若調(diào)的多了，保不齊要從翰林院提拔補缺�！�

  沈理微微頷首，表示曉得。但以他對謝閣老的了解，謝閣老不會在現(xiàn)在就將他這個女婿推到前臺，于他自己，也是不想在這樣紛爭時刻跳出來。

  “近來彈劾內(nèi)臣的奏章也不少，西北那邊勝敗無常，對苗逵的彈劾沒斷過，這就罷了，最近各地的鎮(zhèn)守太監(jiān)也屢被彈劾�！蓖跏厝实馈�

  保國公朱暉領(lǐng)兵在宣府征繳，大太監(jiān)苗逵正是監(jiān)軍。

  沈理微微一怔，不以為意，監(jiān)軍是被彈劾的�？颓也徽�，就說各地鎮(zhèn)守太監(jiān)也是多有不法，被彈劾亦屬常態(tài)。

  沈瑞卻是若有所思。

  王守仁心下一嘆，當(dāng)初沈瑞與他說那“莊生夢蝶”，就明確指出“閹豎再興”，此后王守仁就對內(nèi)官頗為關(guān)注。

  這么看來，沈瑞顯然未同沈理提過，王守仁不想多言，轉(zhuǎn)而道：“當(dāng)今已十五了，宮中下了懿旨，命大太監(jiān)高鳳總攬陛下選婚諸事�！�

  其實這件事他們出京前還并不知道，還是前幾日案子了結(jié)，高念恩與張永和王守仁在酒席宴上閑聊，不無炫耀的談及他干爹高鳳被太皇太后委以選婚重任。

  當(dāng)然，彼時張永口中夸著高鳳，眼中卻沒有半點兒笑意。內(nèi)官傾軋，比文臣更甚。

  沈理聽了這句才皺了眉頭，“陛下早日大婚也是喜事。只是內(nèi)官選婚，各地怕又要亂上一陣子了。”

  現(xiàn)下選妃也不同開國時，皇家聯(lián)姻都是勛貴中選，為了防止外戚專權(quán)，如今皇家選秀婚多是小吏百姓之家。

  要是選宮人，百姓人家會紛紛搶著先將女兒嫁了，免得女兒進宮去做勞役，出頭的又有幾人，大多都是埋骨宮中了。搶嫁女兒的風(fēng)潮里，常常有各種胡亂嫁掉女兒的荒唐事。

  而要是為龍子鳳孫甚至皇帝選妃，又不一樣，選婚不中，女孩子會被退回來，不耽擱婚嫁；若是中了，那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立刻成了宮妃，家人也成皇親國戚，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因此有許多低級官吏、鄉(xiāng)紳人家對選妃趨之若鶩，競相砸了銀子巴結(jié)前來選妃的官員。

  更別說現(xiàn)在是給皇帝選婚，這可是能博個最高的位置母儀天下的！

  遠(yuǎn)了不說，太后的娘家張家就是這些人最好的榜樣，昌國太夫人金氏當(dāng)初毅然決然送了女兒去選太子妃，果然就博了張家如今的滿門富貴。

  原就是那些人搶破頭砸銀子的事，再派遣內(nèi)官去選婚，這內(nèi)官貪酷，只怕要刮地三尺禍害地方。

  沈瑞的關(guān)注點則不同，他更關(guān)注壽哥，因問道：“陛下大婚后，便要親政了吧？”

  王守仁不禁笑道：“如今許多事也是陛下圣裁的。”

  沈瑞哂然一笑，倒是自己拘泥，能派王守仁出來為欽差，就說明壽哥是能說得算的，并不像影視劇作品中那些未親政的小皇帝一樣沒有話語權(quán)，事事受制于閣臣。

  王守仁卻又道：“不過到底是大婚之后，要比現(xiàn)下自在許多。只不知這選婚會幾時有個結(jié)果�！�

  沈瑞聞言嘆了口氣，可見壽哥雖能說得算，但在古人眼里，大婚之后才算成人，許多事情才能他自己做主。

  那，會不會有人不想他這么快做主？

  且選婚之時不知道多少勢力插手，各懷鬼胎，這件事最終走向如何還不知道。

  說到皇帝大婚，沈瑞是實在想不起正德的皇后是誰。他所能想到的都是游龍戲鳳李鳳姐那些野史八卦，好像劉良女也是很后來正德去了大同以后的事，那之前呢？好像，正德朝非常囂張的外戚只有太后娘家張家，并沒有皇后娘家半點兒影子。

  他這邊兀自胡思亂想著，而沈理那邊聞言也是嘆氣，哪朝哪代的選后選妃不是攪起一番風(fēng)波，本來新皇登基，新舊臣子就會有一番角力，再趕上選后，這京中局勢只會更亂。

  八月初七。

  猴日沖虎，煞南方。

  宜安葬、祭祀；忌安床，嫁娶。

  沈玲在這一天出殯。

  雖然沈玲沒有記回族譜，但是族中人緣委實不錯，且這次的冤案合族皆知，又有那天族會上，族人看盡三房親情淡漠，許多人都是對沈玲報以憐憫同情的。因此前來送殯的族人極多。

  沈勉強能下地，也叫人扶著來，與沈琦一起哭送這位同受牢獄之苦的兄弟。

  但見一片銀山銀海，白茫茫鋪滿整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