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了,還好……”沈械放下車簾,自言自語道。
就差幾日就是中秋節(jié),他既到了京城,自然當(dāng)去拜會族親姻親長輩。
只是到底是先去尚書府,還是先去侍郎府,沈械還沒拿定主意。
要是一年前,沈械心中自然是親近堂舅賀侍郎那邊;可今年上半年往京城打發(fā)了兩回人,想要將起復(fù)的事情托給堂舅,不想賀侍郎回信說得倒是好聽,卻是一直沒有準(zhǔn)信,直到沈械服滿。
不滿之余,沈械少不得多想。
賀家雖是他的母族與妻族,與沈家世代聯(lián)姻,可在松江兩姓也隱隱相爭。只不過沈家先有沈度兄弟為學(xué)士,占盡士林名望;后有二房老太爺為九卿,得以在京城立足,使得沈家聲望越盛。
賀家雖也是耕讀傳家,嫡支旁支都有子弟出仕,不過在品級上始終讓沈家一頭。也就是賀家是松江土祖,在松江綿延的年頭比沈家久遠,家族產(chǎn)業(yè)不讓沈家,這才始終與沈家一道,遠勝其他大姓,成為松江一等人家。
沈械雖對權(quán)力看得重些,可身為沈家宗子,也不是傻瓜,自是擦察覺出堂舅的敷衍。
沈械并未心浮氣躁,反而沉靜下來,仔細回想自己在京這些年。
賀東盛與他這個堂外甥兩家人倒是有來有往,分外親近,可真要說起照拂來,卻是有數(shù)的。
沈家在京有二房大老爺這門顯赫族親,又有沈理這個狀元族弟,輕易也沒有央求到賀家的地方。賀東盛自己還在苦苦熬資歷,也沒有什么可照拂外甥的
沈械身為沈家宗孫,向來心高氣傲,早年也并不覺得自己有需要賀家扶持的地方。即便是親近,也是親戚之間的親近,倒是并無利益往來。
直到前幾年,賀東盛升了侍郎,對沈械這個堂外甥也熱絡(luò)起來。去年要不是太爺離世,沈械就要在賀東盛的幫襯下,從刑部跳到吏部。同為司官,吏部可是大肥缺。
沈械本以為即便錯過了吏部的缺,自己起復(fù)留京應(yīng)是沒問題,畢竟賀東盛背后有個李閣老,京城的司官一抓一大把,并不像堂官缺那樣難得。
誰會想到,直到他服滿,都沒有準(zhǔn)信。
要是單單是京中賀東盛這邊有變化,沈械還不會想到旁處,畢竟兩地相隔千里,有些事信中也說不清楚?墒,不僅京中賀東盛敷衍冷淡,就是松江賀家那邊,如今也少了幾份熱絡(luò)。
變化并不是從族長太爺去世開始,而是從沈玨靈柩回松江開始。
這其中的因果關(guān)系,并不難猜。
想著前幾個月松江各種沈家長房與沈家二房“反目成仇”的流言,沈械臉色一片陰沉……
仁壽坊,沈宅,九如居。
沈全收了傘,脫下身上蓑衣,遞給旁邊的婢子。沈瑞看了看外頭雨勢,還有地上一灘水漬,帶了無奈道:“不過是鄉(xiāng)試,我又不是小孩子,倒叫三哥頂雨過來。”
雖說沈全不放心沈瑞,可是怕太鄭重,引得他緊張,反而影響明日考試,故作輕松道:“前幾日才見過,誰耐煩再見你?還不是我娘,前些日子在寺里供了個平安牌,今兒到日子對方送來,就巴巴地催我給你送過來”說罷,從懷里鄭重掏出個半個巴掌大小的錦袋來。
沈瑞雙手接過,道:“倒叫嬸娘為我操心!
五房父子四人都有功名,郭氏也是大戶人家出身,自曉得考場規(guī)矩,是不許帶片紙進場,也不會去求紙符,這錦袋里裝的就是一個一寸寬、寸半長的平安無事牌。上面一個字都沒有,倒是不犯忌諱。
沈瑞立時取出來,將腰間系著的一枚玉環(huán)換了。
沈全素來是個愛操心,向來將沈瑞當(dāng)成親生弟弟待,明知曉二房長輩會有吩咐,可還是忍不住開口道:“考籃都準(zhǔn)備好了?我請大哥去欽天監(jiān)打聽了,這幾日難有放晴天,別的不說,炭需要多預(yù)備。考房都是敞著的,這樣天氣,炭火不足可要出大事……”
沈瑞領(lǐng)他好意,并不嫌啰嗦,點頭道:“太太那邊早就預(yù)備好,炭火、爐子、吃食都預(yù)備得了……”
沈全先是點點頭,隨即望向沈瑞帶了懷疑道:“瑞哥兒會生火么?要不要先將小爐子拿過來,點個火試試看?你平素里不做這個,到時候點不著可是自己遭罪”
沈瑞嘴角抽了抽,就在昨天準(zhǔn)備考籃時三老爺提出了同樣的問題,還逼著沈瑞點了一遍火,燒水熱吃食什么的都做了一遍。
不是個頂個兒都說他少年老成么?怎么就一點信心沒有,難道他看著像是廢材?
“還是試試看吧”沈全眼見沈瑞神情,還是不放心地道。
沈瑞忙擺擺手道:“不用折騰。昨兒我已經(jīng)試過了!
沈全點點頭,算是放下一點心。不過待他再一打量沈瑞,又擔(dān)心起來。
沈瑞素來愛潔,即便是閉門讀書,每日里都要沐浴梳洗。當(dāng)初初到京城,正是寒冬臘月,每日里沐浴不方便,沈瑞也要清水擦身。
鄉(xiāng)試不同童子試一場是一日,而是一場是三日。
巴掌大的排房里,無門無窗,只有一塊木板,一把椅子,一只馬桶。整整三日,吃喝拉撒都在里頭。就是沈全,想起來都覺得驚悚,更不要說沈瑞這樣龜毛性子。
“說起來,天氣涼也有涼的好處。要不然想想三日之內(nèi)不能倒馬桶,就能讓人嘔死!鄙蛉溃骸鞍,到底不比在家里,瑞哥兒就對付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