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時節(jié),落葉紛紛。
教師辦公室里,坐在靠窗位置的秦秋白不知在想什么,望著窗外失神,桌上的教案空白一片。
“秦老師,你剛來沒多久,講課有沒有壓力?感覺累嗎?”一位老師熱心腸地問。
秦秋白回過神。
教學(xué)沒有壓力,這是他的強項,一向游刃有余,至于其他的……
眸光動了動,他微笑回:“壓力還好,我只是代課的,遠(yuǎn)不及各位勞累,你們是真的辛苦。”
另一個老師抻腰嘆息:“是啊,單休假期還少!”
“班主任最累,壓力太大了!
“高中生還好管點,這方面算輕松了,我之前帶過小學(xué)和初中,太難管了!”
“的確是,不過也分情況,遇到那種調(diào)皮搗蛋的很頭疼。”
秦秋白一恍惚,將課題名稱填到了教學(xué)目標(biāo)里。
他立刻劃掉改正。
教案字跡凌亂,勾勾畫畫,看起來很不專業(yè)。
秦秋白重新?lián)Q了一份空白稿,努力集中注意力,可怎么也做不到。
老師們閑聊的聲音占據(jù)他的聽覺,也占據(jù)了他的視覺。
“一班的學(xué)生挺好管的,學(xué)習(xí)氛圍是最好的,也容易教!
“畢竟是重點班嘛!”
“一班有個女生很厲害,是我教過最聰明的學(xué)生了,有天賦也很刻苦,這孩子以后肯定錯不了!
“你說的是年級第一?”
“對,趙津月!我對她印象很深,這孩子真的很不錯!
幾位老師對她贊不絕口。
秦秋白的嘴角不自覺地?fù)P起,心頭竟涌出幾分驕傲感。
因為她是他的學(xué)生嗎?
不是。
他很清楚。
這些年來,他第一次心亂,因為一道題。
這原本是他的秘密,就算理不清邏輯,解不出來,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烧驗椴粸槿酥翢o防備,如同失職的監(jiān)考老師,提前將考題泄露出來。
她不止答出來了,還施加難度反過來考他。
是緣分吧……
像命中注定。
他的瀟灑徹底失效,幾次叁番陷入窘境,曾引以為豪的從容與自信也不攻自破。
他逃了,落荒而逃。
可他也認(rèn)了,甘拜下風(fēng)。
等到她畢業(yè)就再也沒有交集了,他想,大不了躲個一年半載。他只是過客,不能在她滿分的人生中留下錯誤與污點。
眼神不自知地悵惘。
“津月?正說到你呢!”
“我來找秦老師!
熟悉的聲音傳來,秦秋白頓時清醒。
腳步漸漸向他走近,心的跳動也越來越強烈。
辦公室里的老師們都在,他強裝鎮(zhèn)定:“什么事?”
男人沒有看她,仔細(xì)盯著教案,一副專注的樣子,可上面一片空白,筆尖停在空中,遲遲沒落下來。
趙津月微微俯身,將手中的卷子放到桌上。
椅子的滾輪一滑,自然而然地與她拉開距離,秦秋白的視線仍在教案上。
趙津月瞟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揚了下,繼而用一貫淡漠的語氣說:“秦老師,我這道題是對的,可你批錯了,是沒注意到嗎?”
她的態(tài)度嚴(yán)肅,聽上去是真的找他問責(zé)。
他仍沒有看她,指尖按著卷子移到眼前,壓下心頭的慌亂,認(rèn)真檢查。
一道錯題都沒有。
“哪道?”他問。
趙津月輕淡地拋出兩個字:“背面。”
秦秋白一掀卷子,瞳孔倏地放大。
“啪!”
拍桌的聲音很響,一下子引起幾位老師的注意,好奇的目光探了過來。
秦秋白神色復(fù)雜,手掌死死按住卷子。
“怎么了?”一位老師問。
秦秋白強扯出一抹笑:“沒什么,有蚊子!
“秋蚊子最毒了!
“可不是嘛!”
老師們私語幾句,又安靜下來,各忙各的。
趙津月眼眸微瞇:“秦老師,錯了嗎?”
按住卷子的手隱隱顫抖,秦秋白扭過頭看她,眼神仍是詫異。
卷子下面是他的秘密。
當(dāng)初他發(fā)照片時,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成為自己的學(xué)生,更想不到,她會把自己的照片打印出來,明目張膽地拿到學(xué)校里。
像威脅,又像警告。
趙津月微微挑眉,秦秋白低下頭,心慌意亂。
辦公室里的老師很多。
緊張的目光查探四周,確定沒有異樣,他低聲問:“你到底要做什么?”
語氣明顯加重,帶著幾分嚴(yán)厲。
趙津月沒在意,重復(fù)地問:“錯了嗎?”
像刨根問底的孩童,非要弄清楚答案?伤齾s毫無孩童的天真,帶著極強的侵略感,像在狩獵,捕捉一只勢在必得的獵物。
心跳得極快,秦秋白的雙唇翕動,欲言又止。
她說的不是題,他很清楚。已經(jīng)挑明了,像被她抵背扼喉,他再也不能裝糊涂了。
身為教師,一旦被爆出來和學(xué)生有不清不楚的曖昧關(guān)系,與死無異?梢欠湃蜗氯,一定會失控。
逃是深淵,萬劫不復(fù),不逃也是如此,兩邊都沒路了。
必須要做出抉擇。
他終是囁嚅回答:“錯了!
像妥協(xié),又像是無可奈何,可他清楚,都不是。
期待如同一發(fā)不可收的熊熊烈火,在他的心房里燃燒,他不能任由亢奮的火焰肆意蔓延,只能強撐理智去撲滅那些卑劣的念頭。
趙津月滿意一笑,伸出了手,秦秋白下意識地壓緊卷子。不過,她的視線不在卷子上,而在他的頸間,不動聲色地向下滑去。
被她緊緊注視著,秦秋白感到呼吸艱難。
他猜不到她要干什么,提心吊膽。
這是在教師辦公室,只要一有異動,一定會引起注意。
就在他忐忑之際,她猛地扯掉一顆襯衫紐扣。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領(lǐng)口松散,線條分明的鎖骨露了出來。黑色襯衫顯得他的皮膚很白,光潔細(xì)膩,如果留下血痕,一定很明顯、很好看。
紐扣握在手心里,趙津月一句話也沒說,轉(zhuǎn)身離開了。
秦秋白放松了呼吸,頸間仍有無形勒感,可他并不厭惡,反而很喜歡。
拴在脖子上的繩子不知什么時候收緊,這樣的感覺令人上癮。
他悄悄藏起卷子下的照片,一個人的秘密變成了兩個人的秘密,仿佛預(yù)見到這會讓他的生活滑向不可控的深淵。
惴惴不安的同時又沖上來一種難以抑制的刺激感。
他隔空輕撫卷子上的字跡,那是她的字。微顫的指尖不敢落下去觸碰,那是禁忌。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違背道德、違背倫理,也違背了他的職業(yè)初衷,他茫然了。
身為解疑答惑的老師,他又該問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