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貪圖權(quán)勢而背棄原則是錯的,卻還是在犯錯;明知道她是兒子的同學(xué),和兒子有不清不楚的曖昧關(guān)系,卻還是不肯放手。
在程見深出現(xiàn)的那一刻,握住她手臂的力度加重了。
趙津月一笑而過:“你好像只會說這叁個字。”
手臂的握感松了,梁景川雙唇翕動,目光低垂,不敢直視那比車燈還要刺晃的眼神。
自打大嫂大哥去世后,他就收養(yǎng)了他們的孩子。十幾年的時光,程見深始終尊敬他,視他為親生父親,望著他的目光永遠(yuǎn)帶著崇拜與敬仰。
而這一次,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敵意,帶著幾分失望。
裂痕清晰了。
沒有誤會,沒有爭執(zhí)。是打了死結(jié)的芥蒂,也是無法消除的隔閡。
程見深僵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車?yán)锏呐速N近父親的耳邊,親密私語。
他像個插足的第叁者,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如何面對這一切,即使他早已知曉。
那不是別人,而是他的父親,曾帶給他溫暖、帶給他關(guān)愛的父親。
問她?還是問他?
程見深壓抑在心里許久的問題胡亂飛著,思緒難以集中,怎么也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真到了這一步,反而不想問了。
答案顯而易見。
拆穿這一切有什么意義呢?無非是聽到了他最不想聽的話,之后又能怎樣?
無力感涌了上來。
現(xiàn)在,至少心頭還能存留一絲希冀。
車門開了,趙津月從容下車,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謝謝你,梁律師!
那聲稱呼的咬字加重,梁景川的喉嚨像被堵住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擅長羞辱,尤其言語羞辱,總能精準(zhǔn)地砸到他的心上。
他恍惚打開車門,踩到實(shí)地的感覺也很虛,不那么真實(shí)。車門擋著一半身體,白玉般完美無瑕的手緊緊把著車門邊緣,指節(jié)尤為分明,他沒有邁出一步。
“不客氣,順路而已!
語氣和往日一樣溫和沉穩(wěn),聽不出異樣。
“我也可以接你!
程見深的語氣明顯重了。
趙津月瞥了眼他的腿,程見深捕捉到她嘴角微微揚(yáng)起的變化。
他不服氣地忍著腿部劇痛走到她身前:“我家在那邊,不是這里!弊ミ^她的手腕時,她沒有抗拒,父親也沒有阻攔,只是別過了頭。
希冀的火苗竄上來了,程見深有了底氣,連痛感都輕了。
趙津月淡淡問:“不疼嗎?”
程見深嘴一撇:“我還能背你呢!”
“我不想變?nèi)匙!?br />
“摔了有我墊著!
“……”
趙津月的眼神異樣,好像在看一個傻子。
程見深的心突突地跳,快要從胸腔蹦出來似的。不會是嫌他幼稚吧?還是當(dāng)著父親的面。
和父親這種成熟型的男人比起來,他算個什么?好不容易燃起來的底氣又沒了。
他盡力讓自己變得正經(jīng):“天涼了,當(dāng)心感冒,上樓暖和暖和,我給你煮點(diǎn)熱茶,要不喜歡的話,還有別的喝的!
她不像來給他送作業(yè),倒像是來他家做客。
趙津月沒有接話,視線下移到被他握住的手腕上。兩人的距離在不知不覺間被他拉近。
程見深立刻松開了,掌心的溫度還很燙,沾著潮濕,飄忽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落到不遠(yuǎn)處,面無表情地定住了。
他下意識地張開雙唇,又抿緊了,那個成為習(xí)慣的稱呼沒有脫口而出。
“你要回家嗎?”
“我還有工作,不打擾你們了!绷壕按◤(qiáng)扯出一抹溫柔笑意,每一個字都像在滴血。
程見深無話可說,轉(zhuǎn)身離開。
“你晚上吃飯了嗎?”
“嗯!
“那你有沒有想吃的零食或者是水果?”
“沒有!
“你別誤會,我只是問問,別人來我家我也是這樣招待的!
“我沒誤會!
“哦……”
車燈燈光里的年輕身影漸行漸遠(yuǎn),兩人似乎在閑聊,一個熱情地說,一個默默地聽,可能是學(xué)校的事,也可能是別的,同齡人的話題總是很多,鮮活有趣。
梁景川垂下眼眸,哪怕這個人不是他的兒子,他也是痛苦的。
趙津月回頭望了一眼,收回視線。
明明是旋渦的中心,她卻像個冷眼旁觀的局外人。
她一點(diǎn)也不意外,只要梁景川還維持著和她的這段見不得光的關(guān)系,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當(dāng)然,也有她的推波助瀾。
娛樂時間本就不多,既然是尋開心釋放壓力,那當(dāng)然隨心所欲,怎么過癮怎么來!就算兩人打起來又如何?她不在乎。玩就好好玩,學(xué)就好好學(xué),她拎得清。
她也從不覺得梁景川是優(yōu)柔寡斷,他只是擅長權(quán)衡利弊,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精明商人,可惜他輸在不夠狠,不夠絕情。
玫瑰的根莖早已腐爛,偏要染上鮮紅的顏色裝作盛放,結(jié)果無非是一觸即潰。
光里的身影越來越暗,直至完全看不見。
那是他唯一的救贖。
視線蒙上酸澀的水霧,變得模糊,一滴淚落了下來。
梁景川身心俱疲,他坐回駕駛位,摘下眼鏡扔到一旁,手伏在方向盤上,頭垂了下來,耳邊回蕩著她的那句耳語:
“承認(rèn)吧,你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