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立彬搖了搖頭,因為喝了酒,臉色泛紅,頭也暈乎。
“算了,我是配不上她?,人家是大學(xué)生,她?對象…那?個梁…梁家棟也是大學(xué)生,天之?驕子是吧,我是什么?”
就連自己家里人也看不上的做生意的。胡立彬想想自己,真是什么都不沾。讀書不行,文化不夠,和那?些個大學(xué)生差得遠(yuǎn)。家世一般,比不上旁人,去做生意掙錢也多?半不受待見。
他?醉醺醺趴在桌上,想起三年前的夜晚,也是個風(fēng)雪天。
李念君當(dāng)著他?的面說有了對象后沒幾天,胡立彬輾轉(zhuǎn)反側(cè),心里堵得慌,終于是按耐不住,在一天傍晚偷摸混進(jìn)了b大校園。
遠(yuǎn)遠(yuǎn)看著李念君和同學(xué)下課,他?怔怔盯了人幾眼,終于是敢直面自己的心思,大步往前,想無恥又無賴地告訴她?去。
哪怕她?那?天說已經(jīng)有對象了,他?想,不說出去自己得憋死?。
然而,距離幾米遠(yuǎn)時,卻看到李念君被梁家棟叫住,就是那?個被李念君說是對象的男人。
男大學(xué)生氣質(zhì)溫和,一副文化人的做派,他?走近后似乎能在人潮擁擠中聽見梁家棟和李念君討論學(xué)習(xí)的聲音。
從數(shù)學(xué)談到語言文學(xué),最后還能說上幾句英文。
嚯,沒一樣是自己會的。
胡立彬看著眼前二人,也不得不承認(rèn)確實般配。
他?找人打聽一圈,梁家棟家里是南邊的,家世很好,父母在政府機(jī)關(guān)?單位身居要職,自小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秀,考上b大后成為中文系二班的班長。
風(fēng)雪漫天中,胡立彬低眉看了看自己,他?要是李念君也會選梁家棟的,自己真是哪兒哪兒都比不上。
他?嘲諷地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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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君?”
國營飯店里,梁家棟看著面前分神的李念君,出聲提醒一句。
“?”李念君這才回神,腦海里似乎還回響著清晨聽到的某人的瘋言瘋語,手指撫上黑色皮包,輕輕摩挲著有些發(fā)硬的厚度,“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什么?”
梁家棟淡淡一笑:“念君,我后天就要出發(fā)了,希望你最后考慮一次,跟我一塊兒去南邊,我們可以舒坦的日子,我母親也會很喜歡你,你們平時可以在家討論一切,不管是書本上的還是報紙上的一切…”
李念君收起思緒,單刀直入:“班長,我不是那?樣的人,不愿意嫁人后專心在家待著帶孩子,伺候公婆!
梁家棟頷首,沉思片刻:“我主外,你主內(nèi)不是很好?我父母就是這樣的!
“那?是你父母,不是你和我。”李念君坐直身體,態(tài)度堅決,“其實我們都沒有到談這些的地步。我站在同學(xué)的立場很欣賞你,你是個優(yōu)秀的人,同樣的,我也是,我需要自己的事業(yè)!
梁家棟看著起身準(zhǔn)備離開的李念君,出聲叫住她?:“念君,如果我同意呢?同意婚后,等孩子大了,我可以說服我母親讓你也出去工作,其實這些都可以商量!
李念君回身看他?,笑了笑,臉上揚(yáng)著瀟灑的笑容:“你看,我們從頭到尾沒有談過什么喜歡,全是規(guī)矩地討論如何合適如何妥協(xié)。班長,我身邊有些朋友,他?們是真心相愛才走到一起,談對象和結(jié)婚的。那?樣的感?情不需要去討論這些,也從來?不是問題。我想,我們不是這樣的。我先走了,再?見!
梁家棟看著李念君背著包離去,黑色的大衣配著黑色的皮包,有股決絕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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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一大早,蘇茵起床洗漱,父親蘇建強(qiáng)張望一回,問她?:“小胡人呢?昨晚怎么回事?”
胡立彬昨晚一副很有心事的樣子喝得醉醺醺,蘇父看在眼里。
“睡著還沒起吧。”蘇茵往客房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嘆口氣,“爸,我吃了早飯先去報社,承安早上也要去看看店鋪,胡立彬后面醒了你跟他?說一聲就是!
“行!
顧承安從客房出來?,頗為無奈,對著媳婦兒道:“睡得很熟,就算打雷了估計都叫不醒他?!
“讓他?睡唄!
吃過早飯,蘇茵拎著包出門,顧承安把上她?的二八杠,沖著她?道:“上來?,我載你過去!
蘇茵歡喜應(yīng)下,坐上自行車后座,雙手環(huán)抱住顧承安的腰身,七點多?的京市冬晨,天只蒙蒙亮,看不清街上來?往的人,簌簌雪花瓣落下,在昏暗的空中旋轉(zhuǎn)。
抬手接上幾片雪花,蘇茵笑眼盈盈伸到前頭:“喏,送你的~漂亮吧!”
顧承安側(cè)身瞄了一眼,看著媳婦兒白皙的手中躺著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跟著笑了笑:“漂亮,你替我收著。”
“我還有個送你的。”
蘇茵像是變戲法般掏出個東西往顧承安寬大的軍大衣里一塞,顧承安感?覺到衣兜里沉甸甸地又添了些分量。
好奇一句話裹著風(fēng)雪往后飄:“放什么了?”
“你到時候自己看,現(xiàn)在不能摸!
“好。”顧承安不知道媳婦兒在打什么啞謎,也只能聽話。
蘇茵輕輕靠上顧承安背上寬厚的,雙手緊緊著環(huán)著他?,睜眼是鵝毛大雪紛飛,輕聲哼著:“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fēng)里1…”
顧承安寬厚的軍大衣敞開,呼呼往里灌著風(fēng),身后,女?人動聽的歌聲順著寒風(fēng)送到耳畔,婉轉(zhuǎn)動人,像是要唱進(jìn)人心里去。
“晚上我來?接你,下班等我!鳖櫝邪矊⑷怂偷,替她?停好自行車,這才準(zhǔn)備離開。
蘇茵心口蜜著糖似的,沖他?揮揮手:“好,你路上慢點啊。”
顧承安送完媳婦兒又往店鋪去,忙活一陣突然想起來?什么,摸進(jìn)衣兜,竟然摸出一個小小的雪人,圓鼓鼓的腦袋和身子,可愛至極。
他?笑了笑,將雪人放在辦公桌上,時不時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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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報社,暫時將一切拋之?腦后,蘇茵坐在辦公桌前抱著搪瓷盅喝熱水。
周瑾見這新人被二組組長折騰著搶了稿挺氣定?神閑,倒有些驚訝:“你還鎮(zhèn)定?。”
蘇茵沖她?笑笑:“總不能哭給二組的人看,我可不能給咱們一組丟人啊!
蘇茵看好戲般盯著大門口,不一會兒,一對三十來?歲的夫妻走了進(jìn)來?,登記后進(jìn)了主編室,不多?時,二組組長宋進(jìn)民?和一組組長何國強(qiáng),以及較稿組李玉華被叫了進(jìn)去。
周瑾恨不得去門口偷聽兩句,她?和蘇茵上星期商量的事兒,這星期終于要來?了。她?就那?么看著盯著,終于,主編室大門被打開。
何國強(qiáng)春風(fēng)得意地回到自己的地盤,再?一看宋進(jìn)民?心氣不順,罵罵咧咧地離開。
“行了,小蘇,重新把采訪炒瓜子花生和吉祥飯館的稿子送去較稿組,主編說了,發(fā)我們的!”
蘇茵和周瑾對視一眼,皆是喜笑顏開。
一組不知情的魯?shù)氯A好奇,他?上星期和組長跑了塌橋事故的新聞,回來?才聽說自己組被搶稿了,怎么又沒問題了。
“怎么回事兒?宋進(jìn)民?不是都搶先我們送稿了?他?還能把到嘴的骨頭吐出來??”
何國強(qiáng)沖蘇茵抬了抬下巴,對著魯?shù)氯A道:“你問小蘇去,她?腦子倒活泛!
“怎么回事?”魯?shù)氯A今年三十四,也是個有幾年資歷的“老”記者,這會兒卻是閃著八卦的眼神,頗為急切。
周瑾是個急性子,搶著答起來?:“那?宋進(jìn)民?不是吃準(zhǔn)了小蘇是個新來?的,被搶了稿也不敢吭聲嘛,到時候好拿捏,又能給咱們組下馬威。結(jié)果小蘇去炒瓜子鋪和吉祥飯館打聽了,宋進(jìn)民?那?組壓根兒沒去采訪,也是因為他?們沒去采訪沒有稿子,直接胡編了一篇說些套話的文稿,這才能在時間上快過我們,搶先交稿!
“嚯!濒?shù)氯A頂了頂腮幫子,憤憤不平,“也忒不要臉了。”
“小蘇想起來?上回宋進(jìn)民?被王老爺子投訴報道內(nèi)容有嚴(yán)重偏差的事兒,主編已經(jīng)訓(xùn)過他?一回了,這回呢,正好她?在吉祥飯館有熟人,就讓吉祥飯館的找上來?,想法子在主編跟前透出了宋進(jìn)民?根本沒去采訪就寫稿的事實!
蘇茵放下搪瓷盅,接著道:“他?們打的算盤響,對外確實是京市日報的記者去采訪了,他?們編的稿子也是些沒什么實際意義的套話,左右不會出錯,就是兩個被采訪者也不會發(fā)現(xiàn)采訪的是一撥人,實際初出稿的是另一波,差點就給他?們賺吆喝了!
何國強(qiáng)一向?和宋進(jìn)民?不對付,都紅了幾回臉,這回卻是大獲全勝,“這回事情辦得漂亮,我看宋進(jìn)民?臉都快黑了,瞎折騰一回,最后又被主編訓(xùn)了一頓!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哈哈哈!敝荑Φ馈
何國強(qiáng)掃過手下的人:“反正你們都記住,咱們一組的人不是好欺負(fù)的,不能忍氣吞聲!
“知道了,組長!”
蘇茵也應(yīng)下,立馬整理?著自己的兩篇采訪稿重新送去較稿組。
等兩天后,關(guān)?于個體商戶的報道刊登在京市日報,炒瓜子鋪老板和吉祥飯館老板都買了好幾份報紙放在店里,頗有一種光宗耀祖的感?覺。
瓜子鋪陳老板不認(rèn)字,就讓上初中的閨女?大聲念出來?。
小姑娘文靜地拿著報紙認(rèn)真朗讀:“《我市個體戶之?福記炒瓜子鋪的發(fā)展,記者斜杠蘇茵》…”
陳老板一樂:“斜杠不用念!
“哦,好!毙」媚稂c頭應(yīng)下。
一大早,賣報紙的聲音在大街小巷響起,是郵遞員包里揣著新鮮出爐的報紙四處騎行,穿過街頭巷尾,流連在火車站附近。
京市火車站,站臺邊,b大中文系二班的一幫同學(xué)來?送梁家棟離開,這一別?,遠(yuǎn)隔千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
李念君和同學(xué)們在一塊兒,如同每個普通的同學(xué)一般同他?再?見。
“念君…”
“班長,祝你一路順風(fēng),希望你未來?一切都好!崩钅罹驍嗔怂?的話。
梁家棟無奈地笑了笑:“好吧,你也是!
火車的鳴笛聲響起,眾人揮手告別?,李念君心里頭涌現(xiàn)著對畢業(yè)后同學(xué)們分別?的感?傷。
一轉(zhuǎn)身,卻見到站臺上人來?人往中,胡立彬竟然站在身后,正微笑看著自己,眼眸中閃動著近乎瘋狂的喜悅,像是有火苗燃起。
李念君耳邊又回響起他?那?天的話,迅速收回視線,轉(zhuǎn)身往另一邊走,身后的男人卻不依不饒地跟上來?。
“李念君,你沒走!”胡立彬甩著锃亮的皮鞋,心跳如鼓,厚著臉皮跟上她?的腳步,見她?健步如飛,一把把人拽著,“你們分了?那?你也沒有多?喜歡他?嘛!
話里的輕松愉快不是假的,聽得李念君很想打他?。
“胡立彬,你是不是有。俊
“是,我是有病!焙⒈蚓o緊拽著她?的手。
今天一大早就在火車站等著,抽了數(shù)根煙,心里想著李念君要離開京市,以后去南邊再?也不回來?,光是想想,一顆心就仿佛要炸開。
直到看著李念君和一群同學(xué)前來?,同梁家棟站著,眼珠子更是不敢挪動半分,就擔(dān)心李念君真的跟著梁家棟上了火車。
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張皺巴巴的前往南邊s市的火車票,想著要是李念君也上車了,他?也得上去…
“李念君,我是有病,我知道我比不上你們大學(xué)生,更比不上那?個梁家棟,既然你不跟他?走,你們分了!焙⒈蚨⒅@個自己認(rèn)識了十多?年的女?人,眼眸是前所未有地專注和認(rèn)真,“那?你能不能看看我?”
第129章
李念君怔怔看著胡立彬,聽著他最后那句話,像是沒聽懂似的,總覺得自己理解錯了意思。
胡立彬緊了緊捏著她的手掌,終于鼓起勇氣吐露心聲后,似乎一切都豁然開朗,只覺得輕松。
他再次開口,這回堅定許多:“你…愿意跟我好嗎?”
李念君眸上染著慍色,總想起他三年前那句不喜歡,猛地甩開桎梏:“不愿意!胡立彬,你少拿我尋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