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牢之聞言警覺起來,順著司馬道子的思路說下去:“不僅如此啊。后來卑職讓他擔(dān)任度望斥候,率人去廣陵探聽何謙水軍的情報。可是沒想到,等這家伙回來的時候,居然搖身一變,成了謝安的特使!
“問題就出在這里啦!”司馬道子皺著眉頭,想起前些天他派去刺殺謝安的那十三名高手,直到今天都還杳無音訊、生死未知,不由得暗暗心驚,沉聲道:“謝安那個老鬼,恐怕沒咱們想的那么簡單!”
劉牢之問道:“殿下的意思,趙亮是謝公事先特意安插進(jìn)北府的人?”
司馬道子微微頷首:“就目前來看,也只有這么一個猜測能夠解釋得通了。謝安這老滑頭,嘴巴上說什么淡泊名利、遠(yuǎn)避朝堂,其實根本就不想放棄他們謝家在江左豪門中的領(lǐng)袖地位。他只是畏懼本王的壓力,才選擇以退為進(jìn),躲在暗處靜觀其變,同時著手布局!
“殿下,話雖這么說,但也有講不通的地方啊。”劉牢之思索道:“倘若謝公真的在意北府兵權(quán),那么他又為何不親自出山主持大局呢?或者干脆在信中寫明,讓誰來暫代謝玄大統(tǒng)領(lǐng)。我想那樣的話,應(yīng)該沒有人敢直言反對?墒撬粌H沒有這樣做,反而還特意請朝廷出面協(xié)調(diào),不是等于白白給了咱們一個翻盤的機(jī)會嗎?”
司馬道子年紀(jì)雖輕,其智謀思慮,在整個東晉朝廷中卻鮮有對手。但是對于劉牢之的這個疑惑,即便是他,卻也同樣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謝安明明有機(jī)會徹底解決北府內(nèi)部的紛爭,將兵權(quán)仍舊攥在謝家掌中,可是他卻有意無意的把主動權(quán)拱手相讓,由自己這個對手任意發(fā)揮,這其中是否會有什么陰謀呢?
對那位名滿天下的風(fēng)流宰相,司馬道子再怎么自負(fù),也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他微微搖了搖頭,囑咐劉牢之道:“不論此事背后有何原因,我們都不能等閑視之。你回去千萬不要出手妨礙趙亮他們辦案,相反,還要大力支持,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劉牢之點點頭:“這個卑職明白。不過……真的不用擔(dān)心趙亮?xí)槌鍪裁磥韱??br />
司馬道子聞言哈哈一笑:“勞之啊勞之,你打仗有一套,但是涉及朝堂權(quán)謀的時候,可就好似稚子一般啦。難道你真的以為,遇襲的案子,有什么可查的嗎?”
“額……恕卑職愚鈍,還請殿下您明示!眲⒗沃畬擂蔚墓傲斯笆。
司馬道子先是給自己斟了一盞酒,然后笑道:“哼,你以為謝安看不出來,那晚的遇襲,究竟是怎么回事嗎?”
劉牢之聞言一愣,反駁道:“就算看出來又怎么樣,可他畢竟沒有證據(jù)?”
“要什么證據(jù)?”司馬道子冷笑一聲:“謝太保要辦你,還需要證據(jù)嗎?他只消私下對其他將領(lǐng)知會一聲,一口咬定說是你跟本王合謀,搞了場苦肉計,意圖栽贓何謙。那么都不用旁人出來收拾你,單單是你京口大營的部下,就會立馬有一多半倒戈相向,你信不?”
劉牢之曉得司馬道子此言不虛,眉頭緊鎖道:“既然如此,那么謝安又為何不這么做呢?”
“因為政治!彼抉R道子淡淡的說道:“對于此案,不管查還是不查,也不論謝安或者其他人有沒有證據(jù)證明你的所作所為,這都不是關(guān)鍵問題。真正重要的是,眼下是不是除掉你的最佳時機(jī)!
他頓了頓,接著笑道:“倘若你已經(jīng)沒有任何價值,而且即便拿掉你也惹不出什么大亂子來,那么謝安自會有一番雷霆霹靂的作法。相反,如果你劉牢之動不得,那么謝安也只能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還要替你掩蓋罪責(zé),免得真相大白后,他自己反而陷入進(jìn)退兩難的境地。你明白了嗎?”
劉牢之聞聽此言,頓時恍然大悟:“哦,卑職知道了!殿下您的意思是說,案件只不過是借口和工具。什么時候用?怎么用?都須看大局得失而定。也就是說,即使謝公早就猜到背后的原委,他也不會輕易對我出手,因為那樣只會讓北府陷入更大的混亂!
“聰明!”司馬道子拊掌笑道:“所以說啊,咱們的謝煥小公子自以為是,豈不知卻是給謝家平添了一個大麻煩。如果趙亮真的是謝安派來的臥底,那么就算他查出什么證據(jù),足以證明你栽贓陷害何謙,謝安也不會輕易公之于眾。但是謝琰那個小笨蛋卻不會對趙亮手軟,多半要來個殺雞儆猴,問他個逾期之罪,然后再軍法從事啦!哈哈哈……”
劉牢之跟著他嘿嘿樂了幾下,心中卻不禁犯著嘀咕:倘若趙亮并非謝安派來的臥底呢?那他豈不是會為了保住小命,盡全力查案嗎?
不過,眼見會稽王此時正在興頭上,劉牢之即便是心存疑慮,卻也不敢當(dāng)面提出,免得惹司馬道子不快。
然而他并不曉得,其實司馬道子也早已算到了這種可能,不過那樣的話,趙亮一旦查出案件原委,自然就會把實情直接告訴謝琰,到時候最先倒霉的也只能是劉牢之和北府軍團(tuán)。而司馬道子則樂得在一旁看北府內(nèi)戰(zhàn)爆發(fā),打生打死。
至于說自己派建康軍配合劉牢之,意圖殺害謝鐘秀,挑動北府內(nèi)斗的情節(jié),那倒也簡單,兩手一攤概不承認(rèn)就完了。哪怕借謝煥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在沒有鐵證的情況下,跑來找自己的麻煩。
想到這里,司馬道子得意洋洋的舉起酒盞,品嘗了一口勝利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