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點頭:“是更危險些,但也還能應(yīng)付,往外圍方向,我的意思是能不走動就不走動,留下那些野物,在外邊情況不算危急時其實也是咱們這山谷的一重保護,野物多,人少了不敢進來,沒人進來,咱們這山谷才足夠安全。而真到了外邊危急,大量的人都要往里退的時候,野獸也會退避的,也算留了資源給藏身山里的其他人!
人,有時候比野獸可怕得多,能通過一些舉措保留天然屏障,那還是保留的好。
這一點,在知道外邊已經(jīng)人相食的情況下,大家都很認(rèn)可。
外邊的情況都知道了,許家人和沈金兄弟三個都要安頓,大伙兒也就各回各家。
桑蘿和沈烈落后一步,兩個人算是這會兒才有機會單獨說話。
桑蘿看沈烈:“剛才許掌柜好些話說得含糊,小金他們家是什么情況?”
沈烈嘆氣,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和桑蘿說了。
一路往這邊來時,他也找機會私下里問過沈金,怎么進的城,怎么丟的糧食,甜丫怎么不見了又是怎么被送回來的,也就都知道了。
唯一讓沈烈好受些的就是甜丫在最后還是被王美娘給送了出來,沒有真的落到最慘烈的那一步。
也理解了李氏拼死也要殺了沈三的決心,沈三不死,沈金兄弟幾個怕是一個都活不下來。
桑蘿對沈三和李氏沒什么好感,聽后也只是為甜丫嘆息一聲罷了,抑或是,為這世道。
她知道亂世人命如草芥,也知道有易子而食的事情,可到底有多慘烈,于她而言其實只是書中一筆,她一個在二十一世紀(jì)成長起來的,是真沒有切身經(jīng)歷過。
到這時,桑蘿只覺得慶幸,慶幸當(dāng)時需要一個身份,看沈安沈?qū)庍算聽話懂事,在沈家那間漏風(fēng)的破草屋里留了下來,慶幸在沈烈回來后,觀察過沈烈人品,第二次仍然選擇留了下來。
不然她真不敢想象自己現(xiàn)在面臨的將是什么。
她還在消化沈烈說的外邊的情況,沈烈沉吟一瞬,說起后邊對沈金兄弟幾個的安排來。
桑蘿靜靜聽著,聽到后邊挑起了眉。
先把立場說定,再把責(zé)任分明,又把沈金的態(tài)度也委婉告訴了她,最后征求意見,他打的獵物和自己的口糧分出一部分給三個堂弟行不行。
小心翼翼又帶著緊張,條理清晰,說得極順。
桑蘿沒有回答,她只是站定了看著沈烈,好奇問道:“你回來這一路反反復(fù)復(fù)想了多少遍?”
沈烈愣了愣。
桑蘿笑了起來:“我其實不覺得靠著這樣成片的大山,有你護著的情況下我們會餓著。”
她最要花心力的,大概就是琢磨怎么去改變飲食結(jié)構(gòu)。
她看沈烈一眼,笑道:“所以,以后辛苦你多出去打獵了,還有,謝謝你!
那一句謝說得沈烈愣怔,不過桑蘿沒多解釋,只道:“走吧,小安和阿寧這會兒該是都知道了!
還不定哭成什么樣呢。
……
如桑蘿所料,沈安和沈?qū)幯劬κ俏⒛[的。
沈烈和最小的甜丫其實交集并不算多,反倒是沈安和沈?qū),尤其是沈(qū)帲钦娴淖约哼是半大孩子開始就帶著甜丫,陡然知道甜丫就這樣沒了,那種難過自不消說。
桑蘿也沒安慰,這也安慰不了,總有個接受的過程。
她其實想說,慶幸吧,分了家,還得慶幸沈烈及時回來了,不然先遭殃的可不是甜丫,而是沈?qū)帲又巧虬病?br />
沈?qū)幧踔量赡芏紦撇坏揭粋甜丫那樣的下場,更可能是在更早一步,當(dāng)金鐲之前,就先成了另一個王美娘也未可知。
沈三的底線桑蘿反正是沒看到,而李氏,對她自己的孩子好,對沈安沈?qū)幙煞Q不上好。
不過現(xiàn)在人也沒了,該受的報應(yīng)也受了,她真這么說也是懟的沈金兄弟三個罷了,所以也不去說這話,只是拍拍沈?qū)幠X袋:“行了,釜里的水有留意嗎?仔細(xì)燒干了!
與其哭著想東想西,倒不如去干活了。
沈?qū)幰宦犐L}提釜里的水,果真把眼淚一抹,就匆匆往灶屋去了。
沈金看到桑蘿還是會緊張,桑蘿也不給他壓力,讓沈安領(lǐng)著兩個小的去把手和臉先洗洗,一會兒好吃東西,她自己看看那兩層的床,掂量上邊的山洞收拾出來之前,家里這一大群人怎么住。
現(xiàn)在只慶幸當(dāng)時打床的時候做了地臺,這會兒又是夏天,床的兩邊地臺上一邊能睡一個,也沒別的地方能擠了。
……
桑蘿這邊看小小的山洞里怎么安置,隔壁許家,許掌柜、魏令貞、許文慶、許文泓和許叔,也正站在自家山洞里發(fā)傻。
他們從來沒想過,住山洞里是這樣的,床還可以這么多花樣???
許文茵兩眼亮晶晶的,挽著她娘道:“娘,漂亮吧,這床帳是我和祖母一起織的!
許家山洞里其實就兩張床,這山洞雖比桑蘿那個大,但不規(guī)則,彎彎繞繞的,桑蘿就利用了山洞原本的形態(tài)在最里面讓稍微修鑿了一下,給老太太和許文茵單獨弄了個小間出來。
就一老一少,也不用弄什么兩層的床,但許文茵不是羨慕沈家的地臺嘛,桑蘿就設(shè)計了個同款地臺,不過上邊只靠墻擺一張極矮的地臺床,褥子鋪上,再鋪席子,看上去非常干凈清爽。
床頭做了能掛蚊帳的桿子,有點類似現(xiàn)代那種公主床的床帳。
地臺的余位上擺著兩個蒲團,一張炕桌,日?梢孕菹ⅲ蜷_地臺下面又是柜子,可以收納,因為許文茵饞沈?qū)幱信_階的床,這地臺桑蘿還特意給弄了兩層臺階上去。
當(dāng)然,原本是為了能更多的收納以及滿足一下許文茵的小心愿,這下子好,那地臺夠高,能隔絕濕氣,直接當(dāng)榻榻米用也沒問題了,現(xiàn)在許掌柜和魏令貞夫妻來了,鋪上一張褥子,夫妻倆的床直接就有了。
至于魏清和、王云崢和許文博,一張上窄下寬的架子床,床邊做了個立柜,三個人住的就解決了。
灶屋和桌椅也新奇,總之,和他們原本想象的,完全是兩回事。
魏令貞轉(zhuǎn)了一圈,連連點頭:“漂亮,這心思也太巧了些。”
許文茵直笑,道:“是阿蘿嫂子幫我們畫的,山谷里每一家的床都可漂亮!”
許掌柜也摸摸那地臺,直笑:“桑娘子心思一貫巧的!
許老太太笑吟吟看著,這會兒才道:“以后你們兩口子就睡這地臺,外邊再打一張和清和他們那種一樣的兩層床給許叔和文慶文泓睡就行!
許掌柜看了看,再擺一張床的話,這山洞大概也就剩過道了,便道:“會不會太擠了?沈烈倒是說還有個小山洞,讓文慶文泓和許叔到那邊跟小金兄弟幾個一起住!
許老太太睨他一眼,道:“叫你們留這住就留這住,擠怕什么,這里邊誰家不擠?你們是沒看到沈家那個小山洞,這山谷原是沈家和陳家找到的,當(dāng)初就讓阿蘿先選山洞,為照顧咱們,她們家倒選了最小的一個,本來就擠,又來三個孩子,要我說就趁這回,那小山洞直接給沈家,咱們就別去擠了!
小夫妻倆還分床睡著呢。
許文茵見天往沈家跑,跟沈?qū)幱质翘焯鞙愐粔K嘀嘀咕咕的,沈?qū)幩膹埓菜懿恢?許文茵知道了,跟老太太閑聊不自覺就會帶了出來。
阿寧跟她大嫂睡上邊那層。
……
老太太可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這時候多出來個山洞,她們家還摻和個什么呢,管沈烈桑蘿小倆口怎么用,總歸正好借著這回,把那山洞歸了沈家才是,她老太婆心里才安穩(wěn)。
許掌柜是不知道自家老娘心里的彎彎繞的,不過一聽沈家在這里拿的竟是最小的山洞,當(dāng)即就把讓兒子住另一個山洞的念頭打消了。
“行,那我這就去跟沈烈說一聲!
又走到放糧的架子邊,找到兩袋沒開封的米袋子,喊了魏清和、許叔和許文慶一起,抬了兩袋米往沈家送。
救命的恩情,別說兩袋米,兩百袋都不夠,送米去都是低看了自己也低看了沈烈,不過沈家這突然多了三張嘴,壓力是不用說的,他盡自己一份心意。
第170章 各家
山谷之中,陳家、周家、施家、盧家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盧婆子帶著馮柳娘取了兩個小布袋正量糧食,她轉(zhuǎn)頭問老伴:“米給三升,豆子一斗?”
盧老漢點頭:“成!
盧大郎在邊上看著,直到盧拴柱在后邊推了推他,他好似才恍過神來,問道:“爹,你們給了,我這邊還用不用給拿點啊?”
一聽到自家也要給糧,小山洞里躺著的王春娘躺不住了,身下長了刺一樣,扎得慌?蓛蓚老的在家,她也只敢翻個身往外望,多一句話都不敢說。
盧老漢才要點頭,一旁的盧婆子把話截了過去:“你們家孩子多,也沒打獵的本事,就留著自家吃吧!
盧大郎一聽,欸欸兩聲應(yīng)了。
山洞里的王春娘真是實實在在松了一大口氣。
盧二郎和盧三郎看了盧大郎一眼,哥兒倆都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沒吱聲。
盧老漢詫異看自家老婆子一眼,不過沒問什么,等到出門給沈家送糧去,走出一段才悄聲問:“你攔老大做什么?”
盧婆子睨他一眼:“你心里能不知道?”
“有心給的不用問那話,沒那心可算了吧,人沈烈和阿蘿還未必想沾他這人情,就別給人添鬧心了!
盧老漢嘆氣:“我也是還想給拴柱幾個做做人!
拴柱看著他爹半晌沒吱聲沒動彈那點著急盧老漢是看在眼里的,捅咕的那一下他也瞧著了。
老大啊,真是連十五歲的拴柱都不如。
沒走幾步就碰到了施家兩房夫妻,也拎著布袋,前邊是周家,周村正兩口子也出來了,三家人,倒是誰手里也沒閑著,相視都笑了起來。
……
許家人把糧袋抬到沈家山洞口的時候,沈烈和桑蘿都從山洞里迎了出來。
“許掌柜,您這是?”
沈烈把手往糧袋上一過,就知里面是什么了,也猜到了許掌柜來意:“許掌柜,您家人不少,自家也缺糧,這使不得!
許掌柜看了看沈家的山洞,當(dāng)真是一眼就看到了底,小。
他道:“缺糧這會兒誰家都缺,但托了你和大山的福,也沒缺到眼前就過不下去了,比外邊不是強多了?太遠(yuǎn)的事咱也料不著,眼前稍緊一緊,一人省個一口,三個孩子幾個月的口糧也就省出來了,也給你們輕一輕擔(dān)子!
看小兩口并沒有要接下的意思,許掌柜笑道:“你要是不愿白收,回頭打到獵物偶爾給我們點肉,只當(dāng)是我家跟你們換肉食吃!
娘和孩子們臉色是真的好,這是吃飯和野菜吃不出來的氣色,案板上葷油也大半罐,許掌柜都不用問,就知自家平日里是沒少得幾個會打獵的照應(yīng)。
沈烈還沒回話,另一頭陳老漢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傳了過來:“還是許掌柜動作快,我們倒還遲你一步!
沈烈和桑蘿聽到聲音,走下山洞口的那步石臺階,循聲看過去見陳家老兩口也過來了,后邊陳有田和秦芳娘一人手上提著一個布袋子,再后邊沒幾步,周家的、施家的、盧家的,人人手中拎著的都是布袋子。更往后,還跟著一起過來的年輕媳婦和聽說沈金幾個來了想來看看正探頭探腦的孩子們。
陳婆子循著她的視線回望,笑了起來:“都沒商量,倒是把事兒辦到一處了。”
大伙兒都笑了起來,山外的情況很不好,但也正是因此,山谷里的這一份不需商量就有的默契,這點兒相扶相持的用心就更顯得彌足珍貴。
周村正媳婦道:“我聽著許掌柜的話了,我們家也一樣,平時呢沒少得大伙兒幫襯,往日里也沒什么能幫得上的,這會兒小金哥幾個來了,尋思阿烈兩口子壓力夠大,也就能幫襯一點是一點,講實話,聽了外邊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我們一家子心里都是感激,要不是大伙兒肯帶著我們,我們家現(xiàn)在也不知是個什么光景。”
交稅征兵不說,還得舉家被趕到縣城里,城破還能有她們好果子?
婦人感性,說到這里甚至壓了壓眼角。
甘氏也接了話,道:“我們家不用說,能攢下這些糧食,全托賴阿蘿心地好,做買賣帶上了我們,又和許掌柜一起幫著張羅買糧,要不然這會兒哪還能有余糧呢?比外頭的人好不到哪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