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也就不再說,自顧自忙起來,他開的那一片荒地的位置在屋側(cè),既能看住沈金,也正正好好能看顧到自家屋門。
午時初,桑蘿和秦芳娘從小道進山回到這里時,就看到草屋側(cè)邊和屋后,大大小小五個孩子,手里或是鋤頭,或是石鋤,還有竹片的,或站或蹲,正吭哧吭哧在開地。
桑蘿:???
幫著把桶挑過來的秦芳娘也看得一愣一愣的。
站在屋側(cè)開地的沈安最先看到自家大嫂回來,喊了一聲大嫂,放下石鋤就快步奔了過去,幫著接?xùn)|西卸擔子的,反應(yīng)那叫一個快。
緊跟著小跑過去的就是沈?qū),然后是聽到動靜跟在沈?qū)幧砗笈艿轿輦?cè)探頭往這邊瞧的沈家三房兄弟三個。
從高到矮三個,桑蘿一眼望過去,唰的一下齊齊往后縮了回去。
桑蘿看看遠處的沈金兄弟三個,朝那邊抬抬下巴,問沈安:“這是干嘛呢?”
沈安有些赧然,也有些緊張,小聲道:“他們想吃油渣,在門口哭上了,我干脆讓他們干活開地跟我換油渣。”
說完小心看桑蘿一眼,道:“沒給多,就許了他們一人一塊!
桑蘿聽了卻是樂:“行呀,就是看好了別磕著傷著,這會兒日頭太曬,也沒有遮陰的地方,先別干了,別回頭中了暑氣!
沈安就知道大嫂對他這樣處事是沒意見的了,咧嘴笑了笑:“我知道,這就讓他們先回去,下午不那么熱了再來!
幫著桑蘿和秦芳娘把東西往屋檐下挪,卻并不開門往里放。
哪怕跟過來的人是對他們兄妹還不錯的陳家人。
奔前忙后,還做得自然無比,至少秦芳娘半點兒沒多想。
她從桶里拿著用荷葉包好的那一小塊胡餅,就跟桑蘿告辭,匆匆從山道下去,回村去了。
沈安見秦芳娘走了,讓大嫂快些去洗臉洗手,又悄聲囑咐沈?qū)幜粢庵〇|西和屋門,自己就奔沈金兄弟三人去了。
沈金有些緊張,拉了沈安:“拿油渣的事,還算數(shù)的吧?”
在他看來,這種金貴東西都是大人作主。
桑蘿不在家的時候他敢跟沈安和沈?qū)幰,桑蘿回來了,主場馬上就變了。
他后知后覺意識到,沈安許的諾,還能作數(shù)嗎?
不得不說,這不止是沈金的認知,這是大多數(shù)小孩子共有的認知。
沈安剛才聽桑蘿問起的那一霎心里也是緊張的,大嫂是說了把東西給他和妹妹作主了,但那是油渣啊,還不是他們自己吃,是往外給。
然后,事實證明,他大嫂是最好的大嫂。
一向有些早熟的沈安心里也莫名涌起一種驕傲來,他看了沈金一眼,道:“當然算數(shù),我大嫂待我和阿寧最好,剩的幾塊油渣都給我了,說了許我作主的,不過天太熱了,大嫂怕你們中暑,中午不許干了,下午不熱了再來吧。”
沈金看了看自己已經(jīng)鋤好了大半的地,不大樂意:“也不是很熱!
他怕到下午沈安變卦了怎么辦?
小孩子說的話可沒有鐵鐵的算數(shù)的,變卦很正常,油渣沒到嘴里他一點也不想回去。
沈安瞪他一眼:“你回不回?不回那油渣沒了。”
一塊豬油渣簡直掐住了沈金七寸:“回就回,你下午可不許反悔,我都鋤這么久了,握鋤頭握得手上都起泡了!
說著就把自己右手伸了過去,把虎口的位置給沈安看。
說起泡是夸張了,有些紅是真的。
沈安抿抿嘴:“誰會反悔!
“說好了,反悔是小狗。”
沈金放下這話,拎著自己的小鋤頭,帶著兩個弟弟三步一回頭的走了,走遠了還不忘喊上一句:“你可不能驢我。”
惹得沈?qū)幹狈籽邸?br />
等回到家里,沈金才進院門就被李氏逮了個正著:“一上午帶著你弟弟野哪里去了?怎么還拎鋤頭去玩?”
“隨便玩了玩!鄙蚪鸢研′z頭往院墻上一靠,撒丫就往堂屋跑,端起水壺倒上一杯水就咕嘟咕嘟往嘴里灌,太陽底下干了一個時辰的活,渴死他了。
至于他帶著兩個弟弟給沈安干活的事,沈金很機智的絕對不說,說了他娘不能讓。
反正他娘靠不住,今天要想吃到豬油渣,那還得是靠沈安。
李氏有些奇怪,什么叫隨便玩了玩?轉(zhuǎn)而拉住兩個小的問。
沈銀也精怪,明明也沒人囑咐過什么,卻直覺知道自己娘不喜歡二哥和阿姐,閉著嘴搖頭,也撒丫子往堂屋跑,噔噔爬上凳子就去給自己倒水喝。
刨了半上午的泥巴石頭和草根呀,也好累的,比玩泥巴辛苦多了。
只有沈鐵,被李氏提溜住了:“說說,這一上午干什么去了?”
先溜了的沈金和沈銀心里都是一個咯噔,水也不喝了,跑回堂屋門口一個勁兒朝沈鐵使眼色。
沈鐵被他娘提住了嗷嗷的掙不下來,就嚎道:“玩泥巴!
玩泥巴,里頭的小哥倆差點兒笑出來。
說得真不錯,可不就是玩泥巴。
第31章
桑蘿那邊,沈安把沈金哥三一打發(fā)走,轉(zhuǎn)身就去幫自家大嫂往屋里提東西。
等知道兩個新桶是大嫂今天新買的,拿開桶上邊的小挑筐發(fā)現(xiàn)里邊還有好幾升的谷子和棒子骨,兄妹倆個簡直要跳起來了。
桑蘿看這兩小孩兒就顧著拿糧袋往里倒騰谷子了,這半天還沒發(fā)現(xiàn)塞在邊上的胡餅?zāi)兀约喊涯怯图埓昧顺鰜恚骸斑^來看看這是什么?”
兄妹倆齊齊轉(zhuǎn)頭,然后看到了自家大嫂手上一個浸出了點油印兒的油紙包,紙包被他們大嫂展開,露出了里邊半塊多一看就很好吃的油餅!
“胡餅?”沈安不太確定的問。
桑蘿詫異了:“你們吃過?”
她記得集上沒有這個賣。
兄妹倆一齊點頭,然后眸光有些黯然:“大哥給買過!
得,又招兩個孩子想起他們大哥來了。
桑蘿忙轉(zhuǎn)移他們注意力:“去洗洗手,過來吃餅,這個還得是熱的時候香,以后有機會大嫂帶你們?nèi)タh里吃剛出爐的。”
沈安點點頭,拉著沈?qū)幘统鋈ハ词秩チ恕?br />
回屋里的時候,半塊多的餅被沈安分成了三份,最大的一塊他遞給桑蘿,桑蘿卻沒接:“你們吃吧,我在縣里就吃過了。”
轉(zhuǎn)身就往床上去,也顧不得今天在外面走了一路,身上衣裳肯定談不上多干凈。
實在是累,挑著擔子來回走了二十里啊,桑蘿這會兒連頭發(fā)絲都覺得累,偏偏這屋里除了一張床,連一張能讓人坐下歇一歇的凳子都沒有。
桑蘿這會兒連手指頭都不想再動一下了,只想往床上給自己癱成一條軟面條。
她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干的。
兄妹倆一見她這樣,也不吃東西了,一起湊了過去,沈?qū)幣赖酱采蠁枺骸按笊,是腳疼嗎?”
看那樣兒,上手就準備要幫著捏捏。
桑蘿是個怕癢的,忙避了避:“就是累,不用管我,你和小安吃餅去!
結(jié)果兄妹倆個誰也沒聽她的,沈?qū)幋_認了兩回,看她大嫂真不要她幫著捏捏腿,噌噌爬下床,轉(zhuǎn)身就去準備燒火煮湯。
那個蘿卜留在家里幾天,桑蘿早說過這個和棒子骨一起燉湯的,這會兒棒子骨買回來了,沈?qū)幎疾挥脝,正是吃午食的點,就把大嫂說的這個湯安排上了。
大嫂身體可差,最近還那么累,再病了怎么辦?
要給大嫂補補的。
兄妹倆默契得很,沈?qū)師,沈安就去拿干凈竹筒倒了杯涼開水給桑蘿送過去:“大嫂,先喝點水。”
轉(zhuǎn)身就抱著家里做飯煮湯用的瓦罐出去裝水,把砍好的棒子骨也帶出去洗了洗。
等沈安進來,沈?qū)幰舶鸦鹨昧耍吖尥弦环,沈(qū)庌D(zhuǎn)頭就問桑蘿:“大嫂,蘆菔是現(xiàn)在一起放嗎?”
蘆菔,也就是后世的白蘿卜。
桑蘿不用動手做午食,也是很樂意歇著的,支起身子坐起來小口喝著水,一邊回道:“等煮骨頭的水先開了,用木勺把上面的浮沫撇出來,小火燉一燉再把蘆菔去皮切塊放進去,蘆菔皮也別扔,削得稍厚一點,切成小塊用一點鹽再加醬醋腌一腌,放到晚上咱們配白粥吃!
腌蘿卜皮啊,桑蘿特別喜歡的一道小菜,好吃還補鈣,就是可惜,這里沒有辣椒,她們家也沒有種蒜。
沈安兄妹倆個卻是頭一回聽說蘆菔皮還有這樣吃法,記了下來,兄妹倆一個看火,一個出去洗蘿卜,折騰著削皮切塊去了。
這是個費事活兒,畢竟家里只有用的是鐮刀、竹刀、石刀,就是沒有一把正兒八經(jīng)的菜刀,不過兩小孩兒顯然已經(jīng)用得順手了,做起這些活計來很是熟練,并不用桑蘿太操心。
燉骨頭湯的時候,小兄妹倆盡管有些饞,也沒去動那餅。
湯配餅就是一頓,自然得等湯好了,和大嫂一起,一家人一塊兒吃才香。
坐在那里沒事,沈安就細細跟桑蘿解釋起他用豬油渣雇沈金幾個開荒的原因來,說到底,他其實還是緊張的,怕大嫂介意。
家里的錢都是大嫂賺來的,而大嫂之前因為三叔三嬸的淡漠,又病又餓,差點死了,他現(xiàn)在拿著大嫂賺來的錢買的肉給幾個堂弟,心里其實很怕大嫂生氣。
把前因后果以及自己的顧慮,再怎么善后,都一一說了。
沈安低垂了頭,道:“小銀和小鐵確實干不了多少活,也就兩天吧,回頭讓他們都曉得油渣沒了,也就不再來了。”
沈安的聲音有些弱,對兩個自己帶大的小堂弟,他其實是有心軟。
桑蘿倒沒太放在心上,一個五虛歲,一個六虛歲,五歲的沈鐵還是虛的兩歲,這放在后世就是一個幼兒園小班,一個幼兒園大班,幾塊豬油渣,桑蘿還真不至于就心疼計較。
倒是沈安顧慮的,怕沈金饞得厲害,摸到他們這屋子里來,桑蘿添了重視。
確實,神仙豆腐天天做,不可能不留痕跡的,葉渣她每回都埋土里漚肥了,但那塊濾布用得久了是染上了點顏色的,心細的人還是猜得出點兒竅門。
而且她還準備買石磨做豆腐,到時候工具更多……桑蘿打量這間草屋,太窄巴了,連個正經(jīng)灶臺也沒有。
做豆腐要煮豆?jié){,用這石頭搭的臨時灶和小罐子也不是不能做,就是做不多,不知要多費幾倍的勁兒。
看來還得有個灶房,有道院墻,再有個鎖頭,不然以后不管做什么,那是一點隱私也沒有了。
“你這顧慮沒錯,最近你和阿寧還是得上心些,把家守好了,沈金要是真認真開了地,幾塊油渣你也不用心疼,給就給了!
跟陳家合伙把神仙豆腐往縣里賣,桑蘿的精力確實不夠了,一是路程更遠,二是需要做的神仙豆腐也更多,而種菜也是講農(nóng)時的,誤了農(nóng)時有的菜種了也收成不了。
說實話,一塊油渣換沈金在這邊刨半天多的土,桑蘿還有點兒虧心,這小勞動力壓榨得有點厲害。不過想想沈金那張嘴,她心里那點兒虧心瞬間沒了。
小熊孩子,左右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她才不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