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妻子高春燕則在街邊開個米粉攤賣米粉,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壞,勝在穩(wěn)定,比流動地攤舒服,只是在街邊擺固定攤位要交攤位費,按位置一年交兩千到三千左右,算起來賺得多,奈何扣掉這筆攤位費錢,一年也就是混個溫飽。
也因此,高春燕覺得所謂的南下來淘金不過是詐騙行為,這里賺得是多,但是要交的錢也多,日常開銷巨大。
高春燕希望丈夫能收收心,回老家安心待著,可劉喜貴不樂意再回老家,高春燕不情不愿經(jīng)營著自己的米粉攤,不怎么上心。
高春燕還保留著小農(nóng)思想,沒有什么賺大錢的野心,每回想起自己要交的攤位費,她就咬牙切齒的難受,覺得自己在白費功夫賺錢,瞎折騰,虧大發(fā)了。
春燕嬸兒眼皮子淺,人卻是個好人,上輩子林雪霞被工廠辭了,也是高春燕可憐她,收留了她好些天,還讓林雪霞在自己的攤位邊上搭著賣點東西,她一直很感激春燕嬸兒。
“我記下了!备滴旱胖_踏板,問道:“你那個未婚夫?”
林雪霞:“我會跟家里人說清楚!
傅魏:“我陪你!
傅魏抬頭看前方,已經(jīng)能看到前面海洋電子廠的大門,鐵門里面一條水泥路大道,種了幾棵香樟樹,有廠房、宿舍和食堂。
幾個年輕的女人正要出工廠,見到了那幾個人,林雪霞神色一斂,輕聲道:“停車讓我下來。”
“好!边@會兒傅魏都聽她的。
林雪霞忍著疼從車后座下來,坐了這一路,屁股都坐麻了,再加上原本的傷,她又忍不住抬眸去瞪傅魏。
傅魏這時候卻很高興,完全沒有剛才的氣勢,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她,神色激動。
林雪霞對上那雙眼睛時,愣住了:“……”
與清早灰暗環(huán)境下的狠厲兇猛不一樣,這時候傅魏俊美的臉上藏不住激動與喜悅,那一雙眼睛興致勃勃,讓她忍不住想起了村口搖著尾巴的大黃。
這樣的傅魏對她來說太陌生了。
明明印象中前期的傅魏他臉皮厚如城墻,蠻橫霸道欺負(fù)人,逮住機會就對她動手動腳,言語調(diào)戲,還喜歡偷親她。
現(xiàn)在這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可真是判若兩人。
林雪霞猜他會借機動手動腳,但傅魏竟然連她的手都沒碰過。
以前林雪霞嫌他像塊甩不掉的牛皮糖,可他不主動觸碰她,心里又有股說不出的失落和別扭。
她的心就像是被針扎了一下,情不自禁生出一股擔(dān)憂。
重生之后,她跟傅魏沒有再經(jīng)歷過十幾年漫長糾葛的過往,還會有那么深的感情嗎?讓傅魏輕而易舉地娶了她,他們還會不會走到最后?
一股焦慮和擔(dān)心蔓延上胸口。
察覺到自己的焦慮情緒后,林雪霞告訴自己要打住,她的這種憂慮擔(dān)憂的毛病是在家里養(yǎng)成的,父母窩囊瑟縮,整天擔(dān)憂,擔(dān)心生了三個女兒抬不起頭,受人家笑話……
她們?nèi)叶既菀捉箲]膽怯,不夠自信,害怕出頭,意識到這一點之后,林雪霞一直在改正。
過去遭遇了那么多磨難,她不都堅強挺下來了嗎?
她告訴自己,這些擔(dān)心都是不必要的,她要像野草一樣堅韌生存,無論面臨什么樣的情況,都要活好當(dāng)下的每一天。
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于是她抬頭對傅魏露出了一個如同春花般的燦爛笑容。
傅魏怔在了原地。
“雪霞!雪霞!真的是你,雪霞!”
“昨天晚上你到哪去了?你把我們嚇壞了!”謝英子幾個正準(zhǔn)備出來找林雪霞的女工,見到林雪霞出現(xiàn),趕緊小跑著過來。
她的臉色發(fā)白,原本是秦祎帶著她們出來找人,可主任下來檢查,她去應(yīng)付主任了,而她們幾個女工,還不知道怎么辦,說是要找人,拖延了小半天四個人都沒出工廠,她們上哪找啊?
與其說她們不想找,倒不如說她們不敢再見到林雪霞。
謝英子昨夜在腦子里幻想過無數(shù)次林雪霞的慘狀,她害怕呀!
可現(xiàn)在見到的林雪霞,幾個人上下打量林雪霞,發(fā)現(xiàn)她表面看起來似乎沒有什么異狀,身邊還有一個高大陌生的男人。
“雪霞,你……你回來了?”周佳佳目光掃過林雪霞,見到她旁邊的傅魏時,神情一愣。
隨后她趕緊恐嚇道:“雪霞,你徹夜不歸,主任正找你呢,你要是不給個解釋,你要被開除了!”
林雪霞掃了眼周佳佳,以及神情各異的三個女人,當(dāng)即冷笑了幾聲:“我為什么徹夜不歸,你們不是最清楚嗎?”
“要開除,我們一起被開除吧,周佳佳,你在工廠引誘女工去歌舞廳,你們眼睜睜看著我被幾個流氓拖走,竟然都沒有絲毫反應(yīng),你們裝作沒看見 ,今天受害的是我,下一個受害的是誰?”
謝英子立刻道:“我沒有,我沒有,我不知道……”
林雪霞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沒、有?”
面對著林雪霞那吃人的目光,謝英子心慌意亂,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沒有……雪霞,我對不起啊,對不起!
周佳佳連忙道:“現(xiàn)在你不是好好的嗎?回來了就好!
“我好好的?”林雪霞欺身上前,一步步逼問:“昨天晚上,你們有人找過警察嗎?你們有一個人去找人來救我嗎?”
“我……”
林雪霞冷聲道:“我要讓車間里的所有女工都知道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
周佳佳幾個人臉一下子白了,林雪霞真敢把事情鬧大?
第6章 開除
按照電子廠的規(guī)定,她們女工禁止去歌舞廳一類的場所,只不過規(guī)定是規(guī)定,人要去管也管不住,不鬧出事一般也不會管。
今天主任下來檢查車間,這會兒撞上去,那不是等著被攆出工廠嗎?
現(xiàn)在的工廠可不愁招女工,不合格的不要,多得是人想進(jìn)廠打工。
周佳佳穩(wěn)住了心神,“雪霞,你先別鬧,鬧大了對我們都沒有好處,你長這么高,你好不容易才進(jìn)廠的,你還要攢錢供妹妹讀書呢?再說了,讓‘大學(xué)生’知道這件事也不好吧!
說罷,周佳佳心頭好笑,她料定了林雪霞不過是在虛張聲勢,在這電子廠里,她怎么敢鬧?就算遭遇了那種事,也只能自己吃個啞巴虧,還能怪別人?
周佳佳上上下下仔細(xì)觀察林雪霞,好奇她昨天有沒有被“那個”,如果真被小流氓污了清白,什么大學(xué)生未婚夫可就通通都沒了。
去歌舞廳的事情暴露出去,也夠她喝一壺的。
周佳佳眼角的余光偷瞥林雪霞身邊的男人,這個男人的鋒芒太盛,幾個姑娘都不敢抬頭正眼觀察他,周佳佳快速看了他一眼,猜測傅魏的身份。
男人的身姿板正,身上沒有一點流氓氣,像是當(dāng)過兵的,頭發(fā)很短,干凈利落,長得也很出色,但就這身形來看,不像是個做老板的,估計沒什么錢。
“周佳佳,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的話?”林雪霞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語,周佳佳上回也是這樣誆騙她,勸她不要把事情鬧大,將她昨天晚上的徹夜不歸和今早上的曠工,說成是親戚生病了,她出去照顧。
所有的事情都是她林雪霞背了,這個月的獎金也沒了。
這也就算了,后面更有傳言到了老家,說她南下打工,在歌舞廳被人玩成破鞋。
傳出這些謠言的是誰呢?
林雪霞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再看她們四個人,偏過頭看向傅魏,“那件事,你想清楚了就去找我,不管怎么說還是謝謝你,傅魏!
她過去從來不敢想,如果傅魏沒有出現(xiàn),她會遭遇什么事情。
“我已經(jīng)想清楚了!备滴嚎聪蛄盅┫紩r,眼睛里滿是憐惜和愧疚。
他已經(jīng)從幾人的對話中知曉了昨晚的事。
傅魏心頭狠厲,等會兒他要再去把那個幾個小流氓找出來教訓(xùn)一頓,之后再找人盯著,如果再犯事,送他們吃牢飯。
林雪霞看向囁喏的謝英子,默默不語低著頭的陳麗玲、唐秀春,她們都垂著眼睛不敢看她。
“昨天晚上這個男人救了我,如果不是他出現(xiàn),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站在這!
“謝英子,我們在一個村里長大啊……”
謝英子捂著臉,哽咽著哭出來:“雪霞,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周佳佳恨鐵不成鋼地斜了眼謝英子,說沒看見就裝作真沒看見不就得了,這么沒種,撒謊都不會。
林雪霞不再管她們,大步流星往工廠車間走去,她知道今天孫主任下來巡查車間,此時正拿著話筒跟女工們講話,所以她在這時候趕回來。
女工們回了工廠,傅魏這個男人被擋在了外面,他站在門口,直到看不見林雪霞的身影,才騎著自行車往回走。
*
車間里,所有的女工停下手頭上的工作,她們穿著灰藍(lán)色的工作服,頭發(fā)藏在帽檐底下,車間里的環(huán)境幽暗陰藍(lán),頭頂白天也照著白熾燈,讓人分不清是在白天還是在晚上。
女工們站成了三排,孫主任手上拿著話筒講話,女工們的掌聲一陣接著一陣。
秦祎在旁邊站著,心情忐忑不已,她還擔(dān)憂著林雪霞的情況。
“那個林雪霞呢,小秦,你說的那個優(yōu)秀的女工是哪位?”
秦祎神色遲疑,她正要開口回答,車間外面?zhèn)鱽砹艘魂囮嚹_步聲,她跟孫主任轉(zhuǎn)頭一看,便看見了大紅的衣擺,烏黑的卷發(fā),以及那一張嬌艷的臉蛋,來人腳下穿得不是工鞋,而是一雙帶跟的涼鞋,在車間里走起路來哐哐作響,帶起回音。
“雪、雪霞!”秦祎看向林雪霞時震驚無比,這么一身艷色長裙的林雪霞太漂亮了,她如同電影里面的大明星,哪還有半點麻花辮,粗布服,笑起來土氣又靦腆的模樣。
她的眼睛不再回避人,不像剛進(jìn)城那會兒,什么都不敢亂看,反而氣勢洶洶的,直視著前方。
林雪霞對她微微一笑,“秦姐。”
“這是孫主任吧,主任您好,我是這一批新女工里面的優(yōu)秀代表,林雪霞!彼D(zhuǎn)頭看向一旁摸不清頭腦的孫主任,繼續(xù)道:“作為代表,我有很多話想通過話筒告訴大家!
中年禿頂?shù)膶O主任腦門亮的像電燈泡,反射著頭頂白熾燈照下來的光,此時他的神情怔愣,完全回不過神來。
林雪霞要話筒,他就遞了過去。
林雪霞拿過話筒,站在所有的女工面前,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擲地有聲地開口:“大家好,我是女工林雪霞,工作了這一兩個月,我相信你們都認(rèn)識我,今天有件事我要告訴大家,就在昨天晚上,我經(jīng)歷過我人生中最絕望的瞬間,希望我的經(jīng)歷能讓大家引以為戒!
“昨晚上我跟周佳佳、謝英子、陳麗鈴、唐秀春,我們五個人去歌舞廳,開頭我害怕去,周佳佳說,那有什么危險呢?我們可有五個人……而就到了歌舞廳里,我被小流氓強迫灌酒,他們拉扯著我去外面,我大聲喊她們四個人的名字,我喊救命,我讓她們來救救我,但是明明我們隔得并不遠(yuǎn),我能清楚地在人群里看見她們四個人的身影,卻沒有一個人為我呼救!
“沒有人叫警察,也沒有人去喊人來幫忙。”
“我就這么被帶走了,帶去陰暗的小巷,他們準(zhǔn)備輪流對我施暴——你們知道很多男人的手去拽你的身體,去扯你的衣服是什么滋味嗎?”
“昨天晚上我很幸運被路過的人救了,可如果沒有路過的人呢?”
林雪霞加重了話里的語氣,整個車間里鴉雀無聲,她的聲音就像是鐵棒打在大鐘上,一聲聲重音撞進(jìn)人的耳朵里。
“我希望你們永遠(yuǎn)都不要再經(jīng)歷這種事!
林雪霞的話語落地,跟著她后面進(jìn)來的謝英子幾個人已經(jīng)僵硬成了雪白的雕塑,臉龐僵硬,臉色煞白煞白的謝英子覺得整個天都要塌下來了。
她不敢去看女工們的表情,不敢去猜測她們是怎么看她的,會不會覺得她是個陰險毒惡的小人,眼見同村的姑娘遭遇危險,她不幫忙也就算了,更是裝聾作啞,不管不問。
明明她知道林雪霞被帶走了會是什么樣的下場,她竟然還能回到工廠,一聲不吭。
她們都知道了……她們會怎么看她?會覺得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謝英子腦子里嗡嗡作響,耳朵里全是昨夜幻想中她們背著她竊竊私語辱罵她的話:“英子看起來那么老實,沒想到心里這么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