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今日有人逮著兔子的事情在營地里傳開后, 自然也?傳進(jìn)了秦家人的耳朵。
秦家女眷那頭知曉了，秦家男眷那頭自然也知曉了。
“婆母，您是不?知道，據(jù)說, 那官差能摟到兔子, 全都是那顧氏教的, 你說說, 那顧氏有這本事?，怎么不?來教教我們？寧愿去幫外人也不幫自家親人，這顧氏是不?是過分?？”
秦三奶奶將從外頭聽說的事兒加油添醋告訴了秦大太太。
今日輪到秦大太太跟兩個?小娘子到外頭挖雪道, 從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夫人原本自流放后待遇便一落千丈, 秦大太太倒也?沉得住氣, 皆因?秦相低微出身，從末流九品小官做到三品丞相，伴隨著秦相一路高升，她風(fēng)風(fēng)雨雨地?見多了。
秦相這回雖然出事?, 但到底以自身一人犧牲, 挽救了闔府乃至整個?秦氏的人脈，可謂壁虎斷臂。
她膝下還有個?聰慧能?干不?輸自家夫君的長子，見慣了罷黜又提升的諸多官身, 而夫君以死自證清白之前，亦跟她提過，即便眼下入罪, 可誰人能?知曉將來之事?？
所以為他的子嗣謀一線生機(jī), 他不?得不?犧牲自己一條命, 將秦氏置之死地?而后生。
當(dāng)今王室以仁政籠絡(luò)人心，若三皇子……不?, 便不?是三皇子最后登基，便是新帝上位，亦有大赦天下的時候。
夫君雖然死了，卻也?留下不?少人脈，如今他們秦氏是勢不?如人，但屆時這些人脈在朝中暗中走動?一二，再加上夫君的勞苦功高，指不?定他們?nèi)蘸蠖寄?脫掉罪籍。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只需憑借一絲東風(fēng)，他們秦家便有機(jī)會再度乘風(fēng)復(fù)起。
只是，秦家最為能?干的長子如今卻因?為就年邁的婆母出事?了，秦大爺一日未能?蘇醒，秦大太太心里頭便一日不?能?心安。
如今聽得秦三奶奶又說那顧二娘的事?，原本累得不?好?的心情愈發(fā)陰郁了。
她理了理凌亂的青絲，看著領(lǐng)回來的干冷的雜糧饃饃跟色澤淡薄的姜湯，才想一把揚(yáng)了，手伸出去，又忍住收了回來。
“去，找三娘去把四郎給我叫來�！�
原本秦大太太是頗沒將這庶子放在眼里的，不?過謹(jǐn)聽夫君教誨，給自家長子多栽培一個?助力?，故而面上裝著對這庶子一視同仁罷了。
如今既那顧二娘這般忤逆不?聽話，自然得叫她夫君好?好?教訓(xùn)一頓才是，省得她以為自己真?能?上天了。
秦知愷聽聞阿娘的意思，自是應(yīng)下了。
“你去跟她顧二娘說，如今老祖宗臥病在床，急需人照顧，便是她大伯，亦需要進(jìn)補(bǔ)休養(yǎng)身子，她胳膊肘偏往外不?往里，是不?是非得做那世人口中唾棄的不?忠不?孝之人？”
秦知愷此時把顧冉叫到了一邊。
湊近篝火堆兒時，他見著了眾人分?吃的兔肉，也?聞到了烤肉的香味，咽喉登時也?多了些許唾沫。
若還是在京城秦府，這區(qū)區(qū)一點(diǎn)兒兔肉，算得了什么？
可，他們秦家人都成罪人了，莫說是兔肉，流放以來，想吃肉，還得專門給官差打點(diǎn)去買。
而買也?不?能?買上幾回，吃肉，艱難吶！
秦知愷心里頭也?是又氣又惱：這顧氏有這等本事?，怎地?不?教教他？
他好?歹是她夫君，若教了他，他怎會逮不?著兔子吃不?上肉？
而后將秦大太太的話一股腦都說出來丟給了顧冉。
顧冉原本就不?耐得很，她正準(zhǔn)備吃肉呢，這秦知愷就跳出來礙事?，等這會兒一聽，是奉秦大太太的意思來譴責(zé)自己的，還拐著彎罵她不?忠不?孝呢！
別以為顧冉不?清楚，當(dāng)初原主病重走不?動?，躺在青驛的時候，便是這個?秦大太太，做主叫秦三奶奶跟秦三娘，將原主的東西給搜刮走的，而原主哭著請求她救命的時候，她當(dāng)時怎么說的，原主記憶里是清清楚楚。
“顧氏，我看你也?是個?可憐的，無奈我們也?不?是菩薩，你這病是治不?好?了，你不?偌就此放心去吧，我已?經(jīng)花錢銀給你擇個?好?地?兒下葬，等日后有緣，我再叫四郎回頭拜祭你�！�
說完，便將她蓋在身上的棉衾跟襖子一把卷走，讓秦三奶奶收起來，揚(yáng)長而去。
原主便是在這之后，憤而斷咽氣的。
“秦知愷，秦大太太要罵我不?忠不?孝，我倒是想罵她不?仁不?義呢！”顧冉氣壞了，“她若是還要臉面，就應(yīng)該一見著我時，先將她從我這兒偷走的東西還我。”
“偷？你說什么偷？那婆母拿媳婦的東西，怎能?算偷？”
秦知愷早從自家阿妹秦三娘嘴里聽說過顧氏臨死前，阿娘叫她將顧氏的東西收起來的事?。
當(dāng)時他覺得沒有不?對。
沒錯，顧氏既然都要死了，她的東西要留下來，不?等于?便宜驛站里頭的人？
流放后一切物資都重要得很，更別說是那保暖的襖子跟棉衾了。
如今那襖子就穿在自家阿妹身上，那棉衾，如今是給老祖宗用了，至于?那包袱里頭的東西，都分?出去了，連銀子都沒剩一文?錢，怎么可能?還她？
“怎么不?算偷？那可是我的財物，我的東西，我的。”顧冉忍不?住伸出手指指了指秦知愷，“她身為婆母，不?僅對瀕危的媳婦見死不?救，還貪昧下兒媳婦的東西，我顧冉可是從沒聽說過這般心腸狠毒的東西�！�
“顧二娘。”
“秦知愷，你們對我不?仁，就便怪我對你們不?義，她秦大太太以后甭想拿婆母的身份來壓我，等到了閩州，我要跟你們秦家一刀兩斷�！�
顧冉原本還想著等到了流放地?再提這事?，沒想到她不?去招惹秦家人，秦家人還有臉來找茬，實(shí)在忍受不?了自己還得被迫跟害死原主的人，以及跟自己壓根兒不?熟悉的人有任何?牽扯，干脆把話說明了了。
不?然這些秦家人次次借原主的身份說三道四或打壓自己，她可不?勝其擾。
“你說什么？”秦知愷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要跟你和離！”顧冉一個?字一個?字說給他聽。
這頭的動?靜鬧得大了，附近的人犯跟官兵都瞅了過來。
秦知愷覺得丟了臉面，冷哼兩聲，笑了：“顧二娘，你想跟我和離，怕不?是瘋了吧？”
“你們秦家人那樣對我，我是瘋了才不?跟你和離�！�
“好?，和離，我就跟你和離，你等著，到了閩州，你可不?要后悔。”
“行，那你拭目以待好?了�！�
秦知愷看顧冉一臉毫不?在乎，他亦是不?屑，拂袖而去。
當(dāng)初這顧二娘憑借自己是寧遠(yuǎn)侯府的義女身份嫁與他，他心里就極為惱火了，可看在要與寧遠(yuǎn)侯府結(jié)好?的份上，忍了。
不?過是以為她人之將死，用了她的東西罷了，所有東西加起來，也?不?超過五十兩，她嫁進(jìn)秦府，吃穿用度也?不?止這個?數(shù)，如今竟來跟他斤斤計較？
什么寧遠(yuǎn)侯夫人一手帶大的娘子知書達(dá)理？就是誑騙人的。
既彼此都兩看俱厭，和離便和離罷，就端看她區(qū)區(qū)一孤身娘子，在閩州那等莽荒之地?，沒了他跟秦家的庇護(hù)，如何?能?活下去。
顧冉回到篝火旁，重新拿起分?給自己的那份兔肉烤了起來。
一旁眾人將她跟秦知愷的話聽得明明白白的，均不?作聲，顧冉察覺到異常，也?沒當(dāng)做一回事?，可又不?知道該跟眾人解釋些什么，干脆埋頭烤肉就是了。
這種沉默直到肉香慢慢飄起，滲油的時候，麥香才大著膽子道：“阿娘，顧姐姐，出油了，快拿咱們烤的饃饃呀！”
眾人趕緊動?手，唯有許郎君不?解：“拿饃饃干嘛？”
“吃��！”坐許郎君旁邊的麥冬示范給他看，撕下烤軟的饃饃一塊，在兔肉烤出來地?油上一抹，便放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許郎君不?由得嫌棄：“本來兔肉油就少，還容易烤得太柴，這烤出來的油都被你們拿饃饃抹掉了，哪里還有兔肉的鮮味？”
“對我們來說，已?經(jīng)夠鮮了，許公子。”麥六在一旁搭腔。
許郎君對他們擺擺手，嗯咳一聲，從兜里掏出了一個?布包，便解開便道：“今兒我可要教教你們，真?正好?吃的兔肉是什么滋味的！”
“什么滋味的？”
許郎君打開的布包里頭，放著一個?個?小小的瓷瓶，他每個?瓷瓶打開蓋子嗅了嗅，嗅對味兒了，就灑一些里頭的東西到屬于?他的那半只兔子上。
“許公子，這是啥�。俊�
其他人不?知道，但顧冉在他灑出來的那些粉末落到兔肉面上時，從炙燒時飄出來的味道聞出來了，是茴香跟白芷的氣味。
是香料。
這許公子被流放竟然還隨身帶著香料？
既有香料，那定是有鹽巴了？
顧冉于?是開口，“許公子，不?知道你那兒是不?是有鹽巴？”
“有，有�！痹S郎君正想將全副香料收起來，聽顧冉這么一問，當(dāng)即點(diǎn)頭應(yīng)道，而后便見到眾人齊刷刷將視線投了過來。
“許公子，你怎么不?早說有鹽巴呢？”麥冬笑瞇瞇的使勁用伸手，提起來看看手里還捏著饃饃呢，另一只手烤肉，想拍拍他肩膀也?抽不?出手，于?是干脆用胳膊撞了撞他。
“咱跟你關(guān)系這般好?，借點(diǎn)鹽來用可以嗎？”麥六也?問。
這肉，有鹽跟沒鹽的區(qū)別可大了。
許郎君看著一雙雙殷切的視線，也?不?好?意思推拒，“行啦，看在一飯之情的份上，何?須借？我給你們便是了�！�
于?是從他身邊坐著的麥冬開始，接過他那裝鹽的瓶子，逐個?在自己的烤肉上灑些許鹽。
輪到顧冉時，顧冉看了看灑出來的食鹽。
比自己藏起來的那一小包鹽的質(zhì)量好?多了，不?愧是有奴婢隨身伺候的富家公子。
不?過許郎君不?僅在官差，在人犯中口碑皆頗為不?錯。
據(jù)說許家是皇商，許三郎君是家里頭的幺子，平時好?打抱不?平，之所以犯下罪行，是因?為在街上護(hù)了一名被權(quán)宦族人逼迫的良家娘子，打傷了權(quán)宦的護(hù)衛(wèi)，權(quán)宦族人于?是借機(jī)將許三郎給扣下了。
那權(quán)宦在京中勢力?頗大，許家不?過區(qū)區(qū)一名皇商，不?敢開罪權(quán)宦族人，屢次上門謝罪求和，但還是被斷了施援的后路，于?是許三就這么被流放了。
灑了鹽的烤肉，吃起來風(fēng)味比之前更甚。
雖然顧冉這一次得到的烤肉沒有上一次那么多，但吃得滿足，等暖和和地?鉆進(jìn)被窩躺下后，一旁躺著的裴六娘忽而轉(zhuǎn)過頭，看著她：“為何?今日摸兔子，不?叫上我？”
第32章
顧冉一怔。
今日裴六娘烤肉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不止她注意?到了, 想必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她從剝兔子時就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吃著美味的兔肉也悶悶不樂，原來是為這生氣？
“你信不過我？”
果然。
“當(dāng)然不是�！鳖櫲綋u搖頭?，瞥了旁邊的麥大?嬸母女一眼, 湊更過去一些才道?, “我當(dāng)然信得過你, 我們是共犯嘛！”
還有什么比共犯更信得過的關(guān)系？
“那你, 卻不找我一起去摸兔子！”裴六娘依然責(zé)怪，顧冉竟從中?聽出了委屈。
“當(dāng)時，其?實(shí)……”顧冉?jīng)]來由地忽而就有點(diǎn)歉疚, “其?實(shí)當(dāng)時我想找你來著, 可你正忙, 所以我就臨時改主意?找麥大?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