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冉馬上就想明白了。
怕是,見著自己送了一片金葉子給劉驛長,讓竇婆子起了貪心。
原本竇婆子收了秦家的錢銀,是要給自己收尸的,屆時從她尸身上搜刮出了什么,都歸屬于她,所以在竇婆子眼里頭,那金葉子原本該是她的。
但因為自己活過來了,她沒了金葉子,白白損失了十兩銀子,兼之方才還說,自己會好好感激她,或許她以為自己身上還藏著有錢銀,所以干脆毒死自己,就能將自己的錢銀據(jù)為己有了?
反正自己是被秦家拋棄的囚犯,在陳解官那里也是個死人了,而驛長里頭,如今知曉自己還活著的人,也就是她,看守以及驛長而已。
趁著劉驛長還沒派人前去通知他們,她動手腳弄死自己,就說自己突然病重,還是死了,也不會是多大件事。
顧冉猜對了。
竇婆子確實是起了貪念,想昧下這秦四奶奶身上的錢銀。
恰好這秦四奶奶說餓了找她要吃的,所以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回到伙房后,首先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翻出了夏季時候留下來的驅(qū)趕蟲蛇的毒藥。
驛站建在官道邊的山林里,春季夏季時附近不僅多野獸山物,還多蚊蠅蟲蛇,伙房也是驛站重地,自然分給了不少這些毒藥。
竇婆子利索地?zé)耖_火,熱了熱早已經(jīng)煮好的小米粥,用木碗盛上一碗后,將毒藥拿起來時,猶豫了一下,最終一咬牙,還是全灑了進去,打算用手指伸進去攪拌兩下時,又停了下來,改用筷子攪了攪,而后又找了兩個又凍又硬的饅頭,一并送了過去。
等發(fā)現(xiàn)饅頭是凍的,那秦四奶奶可不就是會選擇喝下這碗又熱又暖和的小米粥了。
吃死她去!
然后再跟劉大人說這秦四奶奶回光返照過后還是死了就能蒙混過去。
竇婆子心里暗喜著,走出了監(jiān)牢,等著一會兒回來再給顧冉收尸。
此時,顧冉摸了摸發(fā)熱的額頭。
原本這碗小米粥看著熱乎,是想喝的,但現(xiàn)在起了疑心,只能敬謝不敏。
她看了看監(jiān)牢,找了個靠角落陰暗的地方,忍著渾身不適將周圍的稻草搬過去,按照自己身形大小的兩倍鋪了一層又一層,眼看厚實起來了,才將那床破爛褥子搬過去鋪到最上面,將那兩個饅頭跟那碗粥也給搬到那邊,自己再躺了上去。
這一次進入工作間,顧冉不再是僅僅意識進去,而是整個人也進去了。
于是監(jiān)牢里忽而什么人都沒了。
這也是為什么她要找個陰暗的地方躺著。
光線太亮,一大個活人忽然沒了,誰要注意到了都要嚇一跳,那她就露陷了。
光線暗淡,旁人才看不真切,正好方便她出入工作間。
進入工作間后,先將原本倒在案桌上的荷包跟錢銀掃到一邊,再找了找,最終在博古架上找到了個空的彩陶罐子,拿起來放到案桌上,而后顧冉這才將那碗疑心有問題的小米粥給倒進了罐子里,這才坐在椅子上,開始摸索工作間里頭有沒有放什么吃食。
而后發(fā)現(xiàn),沒有。
她上一世到底是花了四十年的時間修煉到筑基這個層次的修士,已經(jīng)辟谷了,尋常時候均用不著進膳,尤其是要進去那個叫秦阿的大秘境里,準(zhǔn)備的都是些抵御外敵的武器跟提升修為的丹藥,辟谷丹,有的,可這具身體不是修真界的尋常人身體,這些丹藥估計跟這個大盛朝不兼容,應(yīng)該也過期無效了,吃丹藥,有用嗎?
顧冉拿出了空間里僅有的一個儲物袋,掏出幾個瓷瓶,她看了許久,又放了回去。
普通凡人隨便吃修士的丹藥不僅沒用,還容易因為承受不了丹藥的藥性爆體而亡,更不用說如今丹藥都沒了原來的效用,她才剛勉強撿回一條命,若吃下去后產(chǎn)生什么副作用……
怕是得不償失,還是別了吧?
最后,工作間里頭唯一能跟口糧掛得上鉤的,也就是她拿來用作裝飾跟提神的一盆紅橘。
無論哪一世,對她來說最佳的提神利器,是橘子氣味。
疲憊起來,無論咖啡還是丹藥,都對她不起作用,但只要聞一聞橘子的氣味,就馬上可以令她神清氣爽了。
以致于第一世她特別喜歡偶爾翻到的某個歌手一首橘子香水,時不時靠聽這首歌提高工作效率。
第二世為了在工作間維持精神狀態(tài),她給弄進去了這盆紅橘,放在案桌左邊一角。
這紅橘維持著她被雷劈死之前的狀態(tài),已經(jīng)結(jié)果了,一樹翠綠的茂盛葉子里頭掛著一個個紅橘。
剛好自己似乎還有點風(fēng)寒高熱的跡象,吃橘子不僅可以攝入維生素,還能補充水分跟能量,緩解癥狀。
顧冉慢吞吞將兩個饅頭給細嚼慢咽干掉了。
雖然難吃,可聊勝于無。
到底如今自己不過是個尋常百姓,得正常吃一日三餐,才能保證身體機能正常運作。
缺衣少食的情況下,可不能浪費。
再摘了一個紅橘,慢慢剝開一瓣瓣吃了起來,鮮嫩多汁,味道甘甜,吃完一個覺得不夠,又多吃了一個,才總算有活過來的感覺了。
等飽腹感上來后,身體的疼痛再度明顯起來。
顧冉看了看紅紅腫腫的手指,看了看案桌上的橘皮,才要有所動作,聽得外頭竇婆子帶著狐疑的叫聲:“秦四奶奶?”馬上出了工作間。
“竇阿婆!”
竇婆子才剛剛叫看守打開了牢房,循聲找到角落那頭的顧冉,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訝:“你怎么……躺那兒去了?”
“這邊好躺!”
“我來收回你那只木碗!
在青驛,雖然有分男女監(jiān)牢,但卻沒有女獄卒,平時暫住在驛站的女囚牢都是由外頭的男驛卒看守,反正囚犯也基本上是住一宿,次日出發(fā),所以女囚們被趕進牢房后,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頭。
到出發(fā)的時候,那解押的官差進來一吆喝,看守的驛卒開了門就離開了,也用不著什么女獄卒,唯獨要給女囚們送吃食,就由伙房的竇婆子兼顧了。
“哎,在這!
顧冉將那盛小米粥的碗雙手給竇婆子奉上,“太謝謝竇阿婆您了!
說著便給竇婆子擠出了個笑容,看竇婆子眼里頭的失望,她自然明白什么,也不作聲,垂下眼簾,又乖乖躺了回去。
竇婆子看著干干凈凈的木碗,臉色有點恍惚,心里頭難以置信地嘀咕:為什么這人吃了沒事?是那些毒藥放太久,失去藥效了?還是說對蟲蛇用的毒藥,對人沒用?
“竇阿婆,我能,請您幫個忙嗎?”
“什么忙?你這人怎么這么啰嗦?”
顧冉看竇婆子眼看著下毒殺人沒奏效,想著能到手的銀子飛了,也不掩飾自己的不滿,對自己不耐煩起來,依然笑著問:“我,能不能請竇阿婆幫我給娘家寄個信?”
之前她就想過了,既竇婆子對自己起了殺心,她該怎么辦?
舉報是不可能舉報的,她如今身為流放犯,孤身一人被關(guān)在女子監(jiān)牢,能接觸的人,也就是這位竇婆子,她完全沒有別的門路能告這竇婆子圖謀不軌。
再說,便是舉報了,這驛站里頭的劉大人跟其他驛卒信不信,能不能為她做主還是個問題,就怕舉報不成,反而得罪了人,那竇婆子既是驛站里頭干多年活計的,總不至于一點兒人脈也沒有吧?
要是她倒了霉,自己動不了手,卻支使旁人來陷害自己,那自己更遭殃。
所以對于這種難纏的小鬼,一靠拉攏,二靠震懾,只是她如今修為全無,法術(shù)皆失,靠什么拉攏或震懾?
顧冉想來想去,能夠拿來用的,估計也只是錢銀跟原主的身份了。
遠寧侯府的名聲頗大,拿來嚇唬遠在京城的這等平民,估計也是有幾分震懾力的。
果然,聽顧冉提到自己的娘家,竇婆子心里頭那口氣咽了下去。
劉驛長似乎聽過這秦四奶奶娘家是什么侯府的人,來頭大得很的,她出事了還好說,能毀尸滅跡,沒出事,可別讓她看出了啥自己的居心。
所以竇婆子的語氣馬上緩和下來了:“寄啥信?”
“當(dāng)年秦相爺替他家四郎求娶我的時候,可是說得比唱戲的還好聽,說對我情不渝,死不離,可現(xiàn)在他們是怎么做的?一家子就這么將我撇在驛站里頭!鳖櫲秸f著,哭了起來,“我原本便是念在秦四郎對我這般好,秦家出事的時候才沒有跟他和離,想著有福同享,有苦同擔(dān),不然,我何至于被流放千里之外?誰知曉……”
顧冉唱念做打游刃有余:“我要寄信回寧遠侯府,告訴我阿爹阿娘,秦家對我不好,丟我一個人在驛站送死,我要阿爹做主,替我和離!
竇婆子雖然大字不認得幾個,但在驛站呆久了,接觸平時來往的囚犯多,也知道家里頭郎君犯事,若是娘子提出和離,那秦四奶奶恢復(fù)顧氏身份,確實是不用牽連流放的。
只是,這秦四奶奶都跟著流放這么久了,山高皇帝遠,事情還能有回旋的余地?竇婆子不信。
顧冉看出了竇婆子的懷疑,抽噎了兩聲,道:“竇阿婆,您別不信,我阿爹可是當(dāng)今圣上最信任的寧遠侯,簡在帝心,他一向最寵我這個女兒了,當(dāng)初秦家出事,第一時間就來秦家勸我和離回家,是我被秦四郎的假惺惺蒙蔽了雙眼,才這般糊涂的,如今在鬼門關(guān)走一遭,我才看透原來郎心似鐵,要是阿爹聽聞我改變了主意,就是千里迢迢,他也會來讓我跟秦家一刀兩斷的!
竇阿婆臉色一變。
這,這秦四奶奶的娘家,當(dāng)真這么大來頭?
難怪劉驛長前頭會應(yīng)承下這秦四奶奶的懇求,萬一她今日被自己毒死了,日后侯府要追究起來,怕是不得了。
自己竟然差點釀成大錯,反應(yīng)過來后,竇阿婆忽而出了一身冷汗。
“竇阿婆,您幫我寄信,等日后我阿爹給我辦妥了和離,我讓他重重賞您,行不行?”像是怕她不應(yīng)承,這秦四奶奶又摸了摸,摸出了一點銀子,怯生生地遞過來給她,“前兒我將銀子都給了劉大人,如今身上也就剩下這點碎銀了,勞煩您就走一趟,幫我找兩張紙箋,一封雙鯉跟一點筆墨,行不行?”
正猶豫的竇婆子聽到能有重賞,心里蠢蠢欲動,再看到銀子,眼神發(fā)亮,飛快地伸手一下將那銀子給搶了過來,“我看秦四奶奶你也是命苦,就再幫你一回吧!
“謝謝竇阿婆,我在信里頭,一定會將您幫我的事給細細說給我阿爹知道,讓寧遠侯府都知曉您對我的大恩大德,屆時,侯府一定會好好感激您的!
“哪里哪里,舉手之勞罷了,不足掛齒!备]婆子客客氣氣地說著,臉上笑得皺紋都深了許多,“那你好好歇著,我回頭給你找紙張跟筆墨去。”
“哎,麻煩竇阿婆您了。”
竇婆子捻著那碎銀掂了掂,估計有個一兩,抓著空碗笑瞇瞇地走出了監(jiān)牢。
嗨,沖動了,與其冒險犯罪將人給殺了摸尸,還摸不了多少銀子——畢竟這秦四奶奶說大頭讓已經(jīng)讓驛長拿走了,當(dāng)然是結(jié)交上京城里頭的大官娘子,又能討一筆厚賞更好,日后說出去,也能讓家里頭的兒郎們有臉面。
難怪劉驛長會愿意賣個人情給秦四奶奶,換她她也愿意!
幸好這秦四奶奶沒被她毒死!
外頭竇婆子慶幸的時候,顧冉也松了口氣。
其實,寧遠侯府的顧家人,在秦家出事后,恨不得能跟秦家撇得一干二凈,哪里還顧得上嫁給秦家四郎的原主呢?
便是原主拼命想求顧家讓自己與秦家和離,那寧遠侯府的人也不愿意出面做主,況且本來原主跟寧遠侯府毫無血脈關(guān)系,當(dāng)初還鬧了個真假千金的丑聞讓侯府丟了大臉,如今秦家出事,順帶將她這個麻煩帶走,反而覺得求之不得。
不過這是京城里頭的事了,寧遠侯府與原主的真實關(guān)系也就彼此清楚,驛站距離京城千里,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然不會很多人知道原主跟寧遠侯府其實已經(jīng)鬧僵了。
能用上的情報,不用白不用。
她這個時候敢在竇婆子面前扯大旗,也是打個信息差而已。
但愿,這能打消竇婆子想謀財害命的心思!
而依言給顧冉帶來筆墨的竇婆子,將紙張雙鯉遞給她的時候,忽而開口:“秦四奶奶,勞煩你給寫個重賞我的欠條吧?”
第4章
欠條?
顧冉吃了一驚,抬頭看著竇婆子,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