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雪露出詫異的神色,不可置否。
可秦玉卻不是要在這個時候說玄道真人的事,他轉(zhuǎn)了話題,尖銳的話直逼宋清雪。
“你醒來的時候,沒有聽到過其他弟子在面前怪罪晏還真嗎?清雪,那么多人因為你排擠他,你看在眼里的時候,沒有想過,要為他正名,讓大家清楚,是晏還真救了你一事嗎?”
宋清雪臉色驟白,“我……”
“你可曾在事后感激過你的救命恩人?我沒有,清雪,我們都是一樣自私自利,又無能的人!
“浮玉山上,晏還真明明救了我們剩下所有人的命。”
“宗門現(xiàn)在,只有十三人了!
“你的傷勢,掌門盡力了,好好修養(yǎng),或許有再修行的可能!
宋清雪猛然嘔出一口血,開始咳嗽起來。
秦玉并未理會,轉(zhuǎn)身便離開了他的宮殿。離開一事他沒有跟宋清雪之外的任何提及,回到自己的洞府里簡單收拾了行李,便下了無極宗的山門。
他去了天衍宗。
照顧昏迷不醒的宋清雪這段時日里,他其實也去過幾次天衍宗。
但天衍宗的弟子一聽他是無極宗的人便把他拒之門外,秦玉屢次無法入內(nèi),這一日,不知是運(yùn)氣還是何種緣故,他在門口遇見了周陸生,對面見到他時驚訝的停了腳步,“秦……玉?”
兩人不過見了一面,周陸生卻竟然記得他的姓名,“你來這里做什么?”
秦玉說了自己目的。
周陸生一愣,“瀟師兄,你要找瀟師兄?他不在,早在一個月前便和季師兄一起游歷去了!
什么?
這會兒輪到秦玉愣住,“晏還真……和季晚意游歷去了?”
“是!敝荜懮c頭,“季師兄說是度蜜月去了,讓我們都別聯(lián)絡(luò)他,也不許聯(lián)絡(luò)瀟師兄,不然揍我們,我也不知道度蜜月什么意思!
度蜜月……
秦玉同樣不明白這三字的含義,只是很久之后,他才低頭說了一句。
“是嗎?”
周陸生看他模樣,不再開口,直到秦玉說了聲“打擾,轉(zhuǎn)身離開,他才在秦玉離去之后回了山上。
回去的路上,得知江瀟寧的消息,秦玉突然想起論法大會時,和自己偶遇的一名天衍宗弟子對自己說的話。
“你無能為力去找當(dāng)初的邪魔復(fù)仇,所以你就把你爹娘的血海深仇歸咎到晏還真身上。這樣能讓這輩子都無法手刃仇人的你好受一些嗎?哪怕他從來都與你當(dāng)年的滅門慘案并無半點糾葛。
“你不過是一個,無能又喜歡狂怒的人。
是啊,他一直把自己無能為力的錯誤歸咎到晏還真身上。
秦玉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忽得想起十三歲爹娘忌日當(dāng)天,他一個人躲在房內(nèi)哭泣,門外在這時傳來輕輕的叩門聲,秦玉打開門,便看見了站在屋檐下的孩童。
他滿身灰塵,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看見自己的第一眼便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從懷里掏出三塊散著誘人香味的糕點,小心翼翼的遞到了自己跟前,“師兄,這是……這是……
對方話都說不利索,秦玉滿眼怨恨的看著他。
直到男孩捧著桂花糕遞到自己面前時,秦玉突然發(fā)力,狠狠推了一把面前的人。
“咚!
男孩猛然摔下了臺階,秦玉看見對方在地上愣了片刻,緩緩爬起,滿眼無措的看著自己,三塊桂花糕也滾到了泥土里,沾滿塵土。
“滾!
他大吼。
這之后,晏還真再也沒有來找過自己。
再看見晏還真的時候,是在教習(xí)的教堂里,他在偏僻的角落里,秦玉看見他注視著宋清雪的眼神,愛慕和敬仰,突然備感惡心,這樣一個骯臟的魔物怎么能肖想清雪這樣不染塵埃的人。
魔物,魔物。
直到他在那雙澄澈的眼里看見了發(fā)狂的自己,直到自己的所有同門對那個自己一向厭惡至極的魔物拔劍相向。
他傷了想要上前想要他的弟子,嘴角有鮮血流出,仍是冷冷的站著,和他的師尊對視,“我本就是魔物,何來入魔一說。
“從今以后,我與無極宗,再無瓜葛。
……
歷練……
走出天衍宗不知過去多久,秦玉停下腳步,抬起了首。
他也下山歷練的話,是不是只要一直走,有朝一日,就能在九天十地的某一個角落里,遇見少年?
……
可是沒有,一生都沒有。
第118章 正文完
“滴滴滴!
潔白的病房里,床頭的儀器忽得發(fā)出一陣響,那響聲急促而緊迫,昭示著病床上少年心率出現(xiàn)的異樣。
“滴滴滴。”
好在儀器發(fā)出的警報聲不過五秒便停歇了下去,床頭的顯示屏也在一同時間恢復(fù)了正常的數(shù)值。也是在警報聲和顯示屏數(shù)值都回歸正常的一刻,床上的少年倏忽醒來,瞬時睜開了眼。
【宿主!
意識回籠的一刻,系統(tǒng)貓的聲音也在他腦中響起,【我們回來了!
他們回來了。
江瀟寧看著眼前潔白的天花板,本能便要從床上起身。
不想起身的一霎,綿軟和無力從周身各處傳了過來,因為眼前有天旋地轉(zhuǎn)的失重感,他無法下床,只能暫時坐在床上。
【宿主!
見宿主有著明顯不適,系統(tǒng)貓及時做了解釋,【車禍后,你在icu治療了二十八天,體征穩(wěn)定時轉(zhuǎn)到了這家醫(yī)院進(jìn)行康復(fù)治療嗎,現(xiàn)在距離你車禍發(fā)生時日已經(jīng)過了去九十七天,長時間的臥床會導(dǎo)致身體系統(tǒng)多處紊亂,現(xiàn)在有無力和頭暈的現(xiàn)象是正常的!
江瀟寧知道這一點,輕聲應(yīng)了一聲。
九十六天……
他看起四下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明凈無塵的窗戶上。
原來從離開到歸來,已經(jīng)過去了有九十六天。
“系統(tǒng)!
江瀟寧出聲,想要說點什么,病房的門的卻在此刻“咯吱”一聲被推開了開來,他循聲望去,入眼的便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人。
女人約三十歲的模樣,相貌姣好,但眼神有著說不出的疲憊,她手中提著袋子,正要往門口的桌子放去,見到江瀟寧時倏忽睜大了眼,陡然震在了原地。
江瀟寧靜靜看著她,喊了一聲,“媽!
女人似這才回神,手里袋子“嘩”的一聲落在地上,顫抖著唇出聲,“瀟瀟,……你醒了……”
“嗯!彼c了點頭,“媽,我醒了!
這一早上,女人緊緊抱住了自己失而復(fù)得的孩子,她放聲痛哭,許久才勉強(qiáng)冷靜了下來,給自己的丈夫江文打了電話,“江文!快來!瀟瀟……瀟瀟他醒了!”
“什……什么?!瀟瀟醒了?”
電話那頭的人明顯有抑制不住的驚愕,他無法置信,但很快接受了這個天大的喜悅,“婉婷,我馬上過去,馬上過去!”
等待江文趕來的時間里,許婉婷將江瀟寧的手放入懷中,哽咽著說著他昏迷以來的這段時日。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久,眼眶始終通紅,“醫(yī)生說你已經(jīng)……但是我和你爸……”
江瀟寧抱住了她,“我已經(jīng)沒事了,媽。”
“瀟瀟!”
兩人擁抱之時,病房門“砰”得一聲被推了開來,江文來的速度比想象中的快上來,他喘著粗氣,見到江瀟寧的一霎熱淚盈眶,激動且顫抖的沖了上去,猛得抱住了自己差點失去孩子。
“你終于醒了,瀟瀟,你不知道,爸爸和媽媽……”
話到后半句,他也哽塞得說不出來,一家三口這么在病房里溫存半日,終于想起要出院的事。
“醒了……醒了我們就出院!明天就回家!”
江文喜不自禁道,許婉婷卻是不同意,“瀟瀟才剛醒,身體好還沒好哪里清楚,要多在醫(yī)院里留幾天才是!
兩人說起出院的事,江瀟寧沒有參與其中,他知道自己身體無恙,但身為父母,一定希望自己的孩子哪里都不要出差錯,便打開了光屏,看著自己經(jīng)歷四個世界以來所完成的任務(wù)和積分。
段明硯……應(yīng)該也回來了。
江瀟寧想。
只是他剛要問系統(tǒng)貓段明硯和薩摩耶的消失,卻發(fā)現(xiàn)化作實體的大白貓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病房,熟知系統(tǒng)貓性子的他知道對方一時半會兒回不了,便暫時放下了聯(lián)系段明硯的想法。
他醒來的消息一事傳出去的速度比想象中的快上許多,在醫(yī)院不過兩天,前來看望的人便有不少,其中最讓江瀟寧意外的是他的大學(xué)室友楊浩。
昨晚他才在睡前看見了對方這三個月發(fā)來的一籮筐消息,回了一下,今早他便從省外沖了過來,灰頭土面,黑眼圈格外的重,“瀟瀟?寧寧?你真的醒了!”
入門的一刻,他幾乎是飛奔到了江瀟寧床邊,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瀟瀟!你不知道!沒有你的這段日子里,我過得有多苦!沒有你的課堂筆記和課后補(bǔ)習(xí),我微積分掛了,近代史也掛了,每天放學(xué)沒人和我一起吃飯,下課打球也沒幫我把課本拿回宿舍了嗚嗚嗚嗚……”
他嚎得極為凄慘,眼淚鼻涕要抹在蓋在江瀟寧身上的被子時被江瀟寧攔住,自己擦了一把,繼續(xù)把臉靠在江瀟寧的腿上。
“瀟瀟,這三個月來,我可每天都在盼著你啊,你什么時候能好,回去上課啊?”
話到最后,楊浩一下子直起來身來,拍拍自己的胸脯,“瀟瀟,我保證,你這次回學(xué)校,我給你搶飯不會再有一聲怨言,只要你回來,我干啥都行,替你做牛做馬也愿意。”
他說著,又發(fā)出一聲哀嚎,頭重新搭在了江瀟寧的腿上,眼淚鼻涕蹭得到處都是,“瀟瀟!我不能沒有你!”
江瀟寧:“……”
他用了極大的意志力才讓自己忍住不把楊浩推開,等楊浩哭喪完后,終于肯抬起頭來,想起什么一樣開口,“對了瀟瀟,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說……”
“你不是在校門口發(fā)生的車禍嗎?那個該死的司機(jī)酒駕,還不認(rèn),說自己的車有保險,撞死了人都沒事,然后……然后……”
他欲言又止,“你的……你的那個……朋……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