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偷偷站著的沈遙凌眼神呆滯。
她不在的時候,爹娘到底悄悄說過她多少壞話?
沈夫人笑了一會兒,仍是溫和地開口:“夫君不必驚慌,女孩兒家懂事起來變化很快的!
“這么一說,倒也是!鄙虼笕藖砩窳,摸著胡須道,“前幾日我同周大人閑聊,那廝竟同我炫耀,說他日日都能吃到女兒親手制作的糕點,還說多么多么美味,山珍海味也比不得。嘿你說說,旁人家的女兒怎么是那樣的?”
沈大人語氣十分稀奇,仿佛見到了什么奇事,又和沈夫人你一言我一語,嘰里咕嚕地稀罕了好一番人家家里的女兒。
沈遙凌聽得腦子漲漲。
搞不明白父親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稍微殷勤些,父親坐立不安,別人家的女兒孝順體貼,父親又十分稀罕。
簡直是胡鬧嘛!
沉默一陣,沈遙凌捏拳下定決心,不就是做糕點?她也能行。
其實上輩子她沒近過庖廚。
在家當(dāng)女兒時自不必說,千嬌百寵的,哪有心思學(xué)這些。
就算后來嫁了人,她的婆母卻是位公主,有些規(guī)矩自然與旁人不同,胸襟也格外開闊,從不要求她做什么小媳婦的事。
因此沈遙凌對這門手藝確實毫無把握,要臨時學(xué)學(xué)才行。
當(dāng)日下了學(xué),沈遙凌直奔小廚房,拉住廚娘教她做點心。
沈三小姐要學(xué)做點心,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下人們?nèi)珖诉^來摩拳擦掌地觀看,沈遙凌都叫他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東叔也聽聞了,十分驚奇地趕了過來。東叔是沈家的家奴,沈家三個孩子從小由他看著長大,便都叫他東叔。
東叔一進(jìn)來,沈遙凌就對他豎起一根食指。
“先別讓爹娘知道了!”
她要制造一個驚喜。
她的糕點忽然出現(xiàn),驚艷所有人的那種。
東叔了然點頭,眼眸閃閃地站在一旁屏息觀看。
沈遙凌站在灶臺前,已經(jīng)和好了面粉,放到模具里,倒也是像模像樣。
旁邊忽然傳來啜泣聲。
沈遙凌一扭頭,見東叔捏著張帕子擦眼角:“三小姐真是太能干了!
沈遙凌扯扯唇角,心道這才哪到哪呀,不至于真不至于,但也難免有些飄飄然。
從小東叔就最愛鼓勵她,無論她做點什么,東叔都會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時常給她吹牛,說三小姐會識字了,三小姐算數(shù)贏過了沈大人!總是喜氣洋洋,喊得人盡皆知的。
爹娘給的疼愛雖然沒有東叔這般浮夸,但其實也是如出一轍。
沈遙凌反省,或許正是無邊無沿的夸贊聽得多了,她上輩子才會那般莽撞,根本不信有她過不了的坎,也不信有她撞不穿的南墻。
捏好了面團(tuán),沈遙凌用黑面皮切了幾個小圓做眼睛,又捏了幾個小長條當(dāng)耳朵,擺成個兔子的模樣,然后接著擺下一個。
擺著擺著某只兔子耳朵沒粘好掉下來了,下人們忙追在她身后替她補(bǔ),兩個黑眼珠不對稱的也要重新貼,小廚房里幾個人你來我往,穿插奔忙,看起來忙得不得了,只是也說不好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終于能上鍋蒸,沈遙凌松了口氣擦了把汗,親自守著爐火。
好不容易等到了預(yù)計的時辰,也恰好正是飯點,沈遙凌迫不及待地掀開蒸籠,被熱氣燙得一縮手,捏在耳垂上嘶嘶兩下,請下人替她端出來,承在托盤里。
東叔這時已經(jīng)到前面去侍奉主子用晚飯了,沈遙凌親自捧著托盤走進(jìn)去,東叔見了眼里一亮。
大步走過來接過她手里的托盤,昂首挺胸,似只得意洋洋的斗勝公雞一般,嘴里喊著“大喜、大喜”,邊往飯廳里送。
嘴里說了一連串的吉祥話,東叔將托盤放下,隆重地介紹,這是沈三小姐為了孝敬沈大人沈夫人親手做的,比神仙給的還好。
沈遙凌雖說是上輩子多活了二十來年,這會兒也忍不住跟著緊張激動。
畢竟是人生第一回嘛!
沈大人對著那托盤上精致的小屜籠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一向精明銳利的眼眸中此時光芒閃動,隱隱似有淚花。
沈夫人在一旁捏著帕子擋住半張臉,但也能擋不住滿面的笑意。
大哥沈如風(fēng)和二姐沈夭意也正圍坐在桌邊,驚訝地看看沈遙凌,又看回托盤,好像看見一只小貓站起來走路,并在人面前打了一套拳。
終于,沈大人收回了目光,輕吸一口氣,掀開了屜籠。
胖嘟嘟的面團(tuán)小兔子擠擠挨挨地在一塊兒,別提多喜人了。
沈大人憐愛地拿起來一個,不忍心地端詳了好一會兒,終于掰開要嘗一口,結(jié)果白面粉簌簌地從中間往下掉,細(xì)雪似的落到桌子上。
沈遙凌:“!”
這,根本沒熟啊。
全場靜了靜。
最終是東叔最快反應(yīng)過來,一把從沈大人手里搶過那生面團(tuán),塞進(jìn)屜籠里蓋好端了下去,一氣呵成。
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沈遙凌面皮臊紅,手足僵硬站在原地,恨不得像給橘子剝皮一樣把自己的臉面也給剝了。
沈大人以手抵唇咳了數(shù)聲,壓低嗓音威嚴(yán)地夸了好一番那一口沒吃著的兔子糕點,又親自從飯桌上下來攬住小女兒的肩膀,將人請到飯桌上用餐,這才算揭過此事。
沈遙凌恨不能把腦袋埋到碗底里。
嗚,真丟人。
今天的孝順就先到此為止吧。
除了在家中勇于奉獻(xiàn),在學(xué)堂里沈遙凌也十分樂于助人。
這天上課上到一半,典學(xué)發(fā)現(xiàn)忘帶了一副輿圖,目光一轉(zhuǎn),點了坐在最靠門邊的沈遙凌去拿。
沈遙凌點點頭就走了出去,照著典學(xué)的指引,穿過兩個院子,找到一間沒落鎖的小屋。
木門“吱呀”一聲輕輕推開,午后的陽光十分寧靜,映照著屋中的灰塵緩緩飄浮。
看來是專門放東西的庫房。
鼻尖還能聞到一種嶄新布料和新干墨痕交疊在一起的味道。
有點好聞,而且,散發(fā)著一種靜謐的氣息,讓人心神放松。
沈遙凌忍不住放松地打了個哈欠。
她蹲下來仔細(xì)辨認(rèn)著柜子上的標(biāo)注,試圖找到典學(xué)說的那卷輿圖。
屋中堆積的東西有些亂,沈遙凌不得不一邊尋覓一邊清理。
時不時拿起一些胡亂擺在上面的書卷,放到空桌上摞整齊。
直到眼前的東西被一張大大的防蟲布蓋住,沈遙凌捏住一角,用力掀起。
覆了油膜的布料揚(yáng)在半空中,震得嘩嘩作響,微醺般暖黃的日光從斜開的窗欞漫入,落在眼前橫躺著的、面色蒼白的人身上——
這顯然是一個成年男子,頭發(fā)凌亂,露出的些許肌膚看起來很年輕,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這間庫房內(nèi),被蓋在防蟲布底下,無聲無息。
沈遙凌瞳孔劇震,險些驚叫出聲。
她好像掀開了很可怕的東西。
這是什么,學(xué)堂內(nèi)的殺人拋尸案?!
在猶豫的這剎那,那位躺著的軀體也被驚動,慢慢睜開了眼。
目光困倦懵懂,過了好半晌,才鎖定站在他面前的沈遙凌。
“?”
沈遙凌急促蹦到喉嚨口的心又緩緩地落了回去。
還好還好,睜眼了,不是尸體。
沈遙凌緊緊屏住的氣息不動聲色地徐徐吐出,聲音有些虛軟。
“你、你是誰?”
“唔!
那個剛剛險些被誤認(rèn)為是尸體的男子應(yīng)了一聲,坐了起來,將一頭長發(fā)揉得更亂,衣衫也皺巴巴地搭在身上,靠著椅背,面容全被亂發(fā)遮住。
沈遙凌這才看清,他身上的衣服,雖然已經(jīng)睡得皺皺巴巴,但確實是堪輿館的典學(xué)制服。
她腦中忽而靈光一閃。
難道,這位從沒見過的典學(xué)就是——
“幽魂夫子?”
沈遙凌不小心喃喃出聲,隨即輕輕捂住自己的嘴。
當(dāng)著大活人,可不興說這個。
“嗯?”對方仿佛只會發(fā)出無意義的單音,聽見她說的話,歪著腦袋看過來。
比常人淺些、近似于深棕的長發(fā)隨著這個動作從面頰上滑下,露出一點清俊蒼白的下頜。
作者有話說:
偷家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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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比流言更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