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累了的話,就早點休息吧。”
“周憐,在我這里好像束縛了你, 如果你能舒服點,可以回家睡。”
也許是虞漁話里面的驅(qū)趕意味太明顯,周憐愣了一下,隨即冰冷地抿起了唇角。
“你對我的好奇, 只是源于創(chuàng)作是么?”
虞漁誠實地點點頭:“我不想騙你,周憐!
“但我也從來沒說過假話, 是你自己要和我談的,不是么?”
周憐人生中沒有面臨過這種局面,他最后只是垂下眸子, 低下頭,對她說了句:“對不起!
虞漁又覺得周憐可憐起來。
也許之前的興奮和熱切的確有點過度,表現(xiàn)為了愛,她又草率地答應(yīng)了周憐和他在一起的請求, 如今竟然有點騎虎難下的錯覺, 仿佛對周憐說點過分的話, 她內(nèi)心也會受到譴責(zé)。
何必要這么對待他。心中有一個聲音在這么對自己說。
虞漁對這種情緒感到很陌生。
從而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做法有些問題。
“也許我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和你試試!
虞漁忽然說。
明明上午兩人還溫存著像是深愛的情侶, 在如今的深夜, 虞漁卻好像變了一個人。
大概是深夜的清醒和疲憊使人更能看清楚自己的心跡。
“周憐,你應(yīng)該一直活在我的想象里,我不應(yīng)該碰你,也不應(yīng)該打擾你的!
虞漁的語氣像是在念詩,只是周憐聽得心情有些莫名。
“為什么,在我身上你已經(jīng)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了么?”周憐這么問。
“你可以隨意地實施類似丟棄的行為在我身上!敝軕z闡述著這個事實。
也許是周憐的話太過戳心窩子,虞漁看向他的時候,漆黑的眼神里漫溯著某些深遠(yuǎn)。
明明虞漁更矮,可是好像永遠(yuǎn)處在上風(fēng)。
周憐忽而想,他受夠了這種提心吊膽的感覺,他從來沒有這么如同家養(yǎng)的狗一樣,在他人的面前做出類似“搖尾乞憐”的動作,甚至試圖向主人表露自己的討好,他不應(yīng)該在這里和她對峙,他應(yīng)該走了。
也許是那天走廊里的相望太過于深刻和驚艷,也許是大屏幕上的江初眠過于難忘,也許是每次見面的時候她那種熱切的眼神都令他感到新鮮和陌生,于是他才對她產(chǎn)生了一種特別的關(guān)注和印象,其實這也許并不是愛,只是一種……新奇。
這種尷尬而且“捉襟見肘”的夜晚,不應(yīng)該由他來經(jīng)歷。
既然累了,她對他也是一時的新鮮,那么分開不如越早越好。
何必對雙方都造成影響呢?
他要離開了,那邊還有很多的事情正在等待著他。
那些浪漫的甜言蜜語,只不過是她漫不經(jīng)心丟出來的包袱。
周憐點了點頭。
表示對自己話的肯定。
“那我們分開吧!
“今天很晚了,我明天收拾東西離開!
“我提前走!
虞漁望著周憐的面孔,忽然覺得他有點陌生。
不過也是,她和周憐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場無厘頭的鬧劇。
對于周憐的印象忽然淡了點,但是好像又更深刻了。
周憐的眼神平靜、清涼,此刻他的神情,就如同虞漁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樣空冷,像是手術(shù)刀的刀鋒。
大概,他的等待以及制止她吃那一片冷吐司,只不過是他激起她反感的導(dǎo)火索,以致于他抱住她提出要和她一起睡,也不過是他計劃的一環(huán)。
大概出于紳士的風(fēng)度,周憐將“分開”和“憤怒”的引子通過算計的方式交給了她。
在她說出“我不該打擾你”的時候,周憐的目的就達(dá)成了。
如此,就像是在她的提議下,他們和平地結(jié)束了這次如同兒戲一樣的一周戀情。
腦子里面一瞬間思索了很多,等虞漁想明白的時候,她笑了笑。
看向周憐的眼神帶著某種周憐看不懂的情緒。
房間內(nèi)的燈光撒在她白嫩的側(cè)頸,她看上去有些和氣。
“好啊!
她嘴唇微動。
“我們和平分手吧,周憐!
“你會需要我去機場送你么?”
她歪著腦袋朝周憐笑。
虞漁一定會同意的,周憐雖然早就知道了答案,但是在虞漁用這種輕松的語氣講出來的時候,周憐心中泛起了一陣漣漪。
“不用!彼吐曊f。
房門關(guān)上了,周憐低著腦袋走回了客房。
一墻之隔,周憐合上房門之后,感覺他從此和虞漁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大概,像是兩條交叉過后的直線,末梢越離越遠(yuǎn)。
這是他想要的么?
是吧。
他在下午,就已經(jīng)想好一切了。
可是為什么,睡不著呢?
*
其實周憐的父母都知道周憐在和虞漁談,他們也知道這段時間虞漁在和周憐同居。
虞漁沒有和周憐的父母一起吃過飯,周憐也沒提。
大概他的父母也知道他們在一起不會很久,所以兩方面都保持沉默。
但是對虞漁,他的父母一直是個默默許可的態(tài)度。
聽到周憐和虞漁分手,打算提前出過的消息,電話那端的周母只是嘆了口氣。
“阿憐,你自己把一切都想清楚了,不要未來后悔就好!
“不會!敝軕z的回復(fù)很簡潔,隨即掛掉了電話。
周憐收拾好東西離開的時候,虞漁在門口朝他揮了揮手。
周憐朝她回以一個淡漠的笑容。
轉(zhuǎn)身之后,他聽到了背后關(guān)門的聲音。
周憐說不清自己怎么想的,內(nèi)心酸脹如同泡在加了醋的水里。
但是他將這種情緒壓了下去。
他知道,虞漁不是他的宿命,他也不是虞漁的宿命。
他的宿命是那個冰冷而絢麗的地方。
周憐意識到自己在說服自己。
他閉了閉眼睛,可是沒有后悔。
*
虞漁將周憐送走之后,看著恢復(fù)了獨身時模樣的公寓,緩緩松了一口氣。
回到書房之后,虞漁忽然覺得輕松。
但是當(dāng)她重新看向自己創(chuàng)作的文字的時候,卻覺得很陌生。
周憐的影子淡了之后,這里面的主角,仿佛也在某一刻失去了光華和魅力。
虞漁盯著密密麻麻的字眼,陷入了一種放空的狀態(tài)。
心境發(fā)生了古怪的質(zhì)變,不是這一刻,而是周憐提出分手的那一刻。
周憐并非完美無缺的人,他理智而強大,可是除此以外,他身上有某些淡薄的污點。
他并不能容許他人打亂他的計劃和人生,哪怕是她也不行。
周憐必然對她有過情感,可是這種情感在更高層次的追求面前不足一提。
他便惡劣地使她感到反感。
不愧是天才,在分手這件事情上,也要給自己留足了體面。
可是她腦海中的周憐,或者說她腦海中想要構(gòu)造的人物,應(yīng)該就是神,而不是帶有人類某種弱點的人。
那樣的存在,有愛,可是是像神一樣愛人。
在某種程度上,周憐的確像是神明,可是不是她頭腦中那個幻化的影子。
他只是周憐而已。
而她通過周憐而幻想的那個影子,是更高大的神明。
“宿命這種東西,永遠(yuǎn)都不可能寄托在別人身上。”
“它不是任何一個他人!
“不如我自己成為那樣的人。”
她想寫的,不是人,是神。
她想到那種強大、冰冷、理智、仁慈,就忍不住顫栗。
就算俯首,也是神愛世人,而不是淺薄的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