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曜剛才是在裝睡，而且，現(xiàn)在睡臥美人膝，他就更不想睡了。
曾幾何時(shí)，他心愛的蛇就如他現(xiàn)在這般，躺在他懷中，慵懶安眠。他則極力把身體團(tuán)成一個(gè)舒適的臥榻，睜著眼睛，肆無忌憚地打量對方的眼角眉梢，探出蛇吻，親昵地感受對方每一次呼吸時(shí)的身體起伏。
良久后，秦曜終是不舍地閉上了眼，讓自己這具身體陷入了偽裝的深眠。
……
夜幕幽深如墨，流云城內(nèi)燈火俱滅，萬籟俱寂。
一道烏黑的蛇影爬至一戶人家的門前，它自陰影中抬起了身體，望了望大門口貼著的白封條，似在確認(rèn)自己沒有走錯(cuò)方向。
片刻后，蛇影無聲游動(dòng)，順著門底下的小縫，潛入院中。
院中安靜無人，各處房間大開著，角落躺著一對帶血的刀斧，門口也聚集著一攤深色的血污。
若是現(xiàn)在有清風(fēng)門修士在，他們估計(jì)能認(rèn)出，眼前就是他們之前白日探訪的第一處發(fā)生狂病的地點(diǎn)。
地上的蛇影忽而拉長，變作了一名眉目精致的赤足青年。
曜影神態(tài)從容地越過血污，來到一片狼藉的廚房，施施然掀開了大鍋的蓋子。
鍋里的肉湯還留在那里，表面漂浮著一層令人惡心的晶瑩油污。
曜影手掌攤開，一顆油污飛出肉湯，懸浮在半空。
油污如水珠般晃蕩變幻，漸漸形成了一面單薄昏黃的水鏡，水鏡中顯示著這院中一家四口生前的狀態(tài)。
……
清晨時(shí)分，天還蒙蒙黑。
這戶人家的廚房就熱鬧起來了，男人要趕早出攤賣燒餅，女人與他一同早起做好今日要賣的份額。
灶中柴火噼啪作響，照得兩人臉龐都暖融融的。
“今日生意應(yīng)該會(huì)不錯(cuò)�！蹦腥藳]話找話地聊著。
女人嬉笑：“你總是這么說�！�
“下月是你生辰，我想給你買個(gè)簪子。”男人又道。
曜影手指微動(dòng)，水鏡畫面飛速流動(dòng)。
在昏黃的色調(diào)中，下月已到，男人給女人帶來了他許諾的簪子。
女人紅著臉戴上，兩個(gè)孩子在旁邊鬧哄哄地說娘好看。
一名孩子把泥墻正中央的照真鏡取下來，遞到女人手邊，女人對著鏡子擺弄自己的妝容。
男人本來在一邊微笑看著，當(dāng)目光瞥到鏡子中的妻子時(shí)，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嘴唇一下子慘白起來。
他睜大了眼睛，似是不可置信地瞧了又瞧，視線在女人與鏡子之間來回騰挪。
……
又是一日，兄弟來找男人討酒吃。
廚房內(nèi)，兄弟豪飲碗中烈酒，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看著愁容慘淡的男人，不解道：“你咋了你？你家里有美嬌娘，有稚氣兒女，有安穩(wěn)屋舍，有什么值得發(fā)愁的呀？”
男人眉心緊蹙成川字，臉上五官皺成一團(tuán)。
對著自己信任的兄弟，他終于說出了他這些日子心中的愁苦：“我娘子照鏡子時(shí)，鏡子里的她跟鏡子外的她不一樣�！�
“��？還有這事？”兄弟詫異地打了個(gè)酒嗝。
男人繼續(xù)道：“那日，我娘子對鏡梳妝，我卻在鏡子里看見了一張畫著紅唇、涂著腮紅的毛臉！”
緊接著，只聽砰的一聲，男人重重地錘了錘眼前的桌子，雙手緊握成拳。
“那分明就是一只黃鼠狼的臉！”
兄弟瞪大了眼睛，覺得男人仿佛在講鬼故事。
“你別嚇我�！毙值茑驼Z。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親眼看見！”男人忽然探出身體，雙手緊抓住他兄弟的雙肩，猛地?fù)u晃起來，歇斯底里道，“那鏡子是清風(fēng)門的仙師發(fā)的，說是跟話本里的照妖鏡一樣，能照見世間真實(shí)�！�
兄弟被他搖晃得頭腦發(fā)昏，醉意上涌，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來。
男人懊惱地坐回原位，胳膊撐在桌面上，發(fā)狠地揪著自己的頭發(fā)。
……
廚房里熱氣蒸騰，女人站在大鍋前，用鍋鏟攪動(dòng)著鍋里的肉塊，滿屋彌漫著芬芳的肉香。
口水從她嘴角流淌，女人目光貪婪，著迷一般自言自語：“好香！好香！”
黃昏的霞光在院中流淌，目之所及是一片衰頹的紅。
男人聽見廚房的動(dòng)靜，來到門前，只瞧了一眼，就雙腳發(fā)軟地跌坐在地。
女人轉(zhuǎn)過頭，笑著招呼：“你看這兩只雞，多香啊！”
然而，在男人的視野里，大鍋里哪里有雞，取而代之的是他兩個(gè)孩子死不瞑目的臉。
男人的臉抽動(dòng)幾下，神智似乎完全崩潰了。
他沖到院子里，抄起用來砍柴的斧頭，猛地朝女人的脖頸砍去。
女人專注熬湯，絲毫沒有察覺身后的異常。
待到頭顱咕嚕落地翻滾，她的眼睛才得以看見后面的景象。
斷頭滿臉鮮血，紅色的嘴唇再度咯咯發(fā)笑，“吃完雞，再吃鵝，吃得胃飽腸肥，肚里流油！”
下一刻，女人的頭顱從地上彈起，狠狠咬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瞬間血如泉涌，仿佛在廚房內(nèi)潑灑了一層紅漆，鍋中肉湯泛著類似辣椒的紅。
照真鏡染上血點(diǎn)，男人哀鳴一聲，捂著脖子倒在地上。
他圓瞪的雙目正好朝向鏡子，在鏡子里，他看見了一只脖子染血的大白鵝。
“鵝？”男人的眼神溢出不解與震驚，“真的是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