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不屬于他思考的范疇。
因為蔣昱早就麻木了。
麻木到不需要親人也不需要被人惦記。
他的生活忙忙碌碌,除了努力爬出這片泥濘之外,其余所有他都在將就。
不知多久,后背上暖暖熱熱的人不再吭聲了,蔣昱又開始往回想,想著要怎么把話題圓回來。
走過一個人行橫道,他附和道:“今年確實挺冷的!
柳笙還是不說話。
他伸手哈氣,把手心暖熱后捂在蔣昱耳朵上,帶來一片暖意后,他又換地方,纖長白嫩的手去捂蔣昱的臉。
蔣昱讓他把手放在袖子里保暖,柳笙偏不。
他用手一點點去暖蔣昱的臉和脖子,嘴上小聲嘰嘰喳喳地念叨著什么。
道路上燈影交錯,車水馬龍,人聲嘈雜。
等再蔣昱偏過頭,終于聽見柳笙的軟言軟語——
“那以后都有我陪你,你不是一個人了,冬天也不會再冷啦!
........
*
放寒假后,柳燦出現(xiàn)了一次。
他依舊穿著一身冷酷的黑色,戴著一頂黑帽子,站在電線和歪脖子樹都亂糟糟的舊樓房拐角處。
他對柳笙說抱歉,說他的確不知道當(dāng)初柳笙被推下樓梯是由于她親媽從中作梗。
還說現(xiàn)在柳坤已經(jīng)把她送進監(jiān)獄了,等出來的時候大概也沒心思再去計劃和柳笙爭財產(chǎn)的問題。
柳燦的興致不高,說抱歉的時候像是在單純地闡述事實。
他眼睛大,瞳孔卻小,露出眼下三白,悲傷和面無表情都顯得冷漠至極。
大概是在很少露面的親媽和同父異母的親弟弟之間很難抉擇,即使他已經(jīng)站在正確的那一方,依然免不了悲切。
柳笙看著這個一起長大、共處一個屋檐下22年的哥哥。
他看了很久,遲遲說不出話來。
兩人關(guān)系惡化很多年了,上了高中之后幾乎很少說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可柳笙也沒忘記,他高二的時候受傷,是柳燦一言不發(fā)把他背去醫(yī)務(wù)室,也是柳燦在門口給家里人大打電話,讓他們迅速開車過來,帶他去醫(yī)院重新檢查。
那時候,柳燦話語里的緊張和關(guān)懷被躺在醫(yī)務(wù)室的他聽得真切。
凜冽的寒風(fēng)把兩人的距離又吹遠(yuǎn)了點似的。
誰也看不懂柳笙的腦袋里在想什么,他就那樣穿著一身毛茸茸厚實的卡通冬季睡衣,垂著眼瞼。
最后是蔣昱在樓道門口叫了他一聲“笙笙”。
柳笙原本沒有情緒起伏的漂亮面容,突然就變得難過委屈,他轉(zhuǎn)身走了幾米,一下?lián)溥M蔣昱的懷抱里。
柳燦站在原地。
看著一向淡漠的蔣昱緊蹙著眉頭,萬般憐惜地抱住柳笙,用拇指輕柔地擦掉柳笙臉上的淚痕,又很輕很溫柔地低聲哄著什么。
而柳笙就全身心依賴著男人,肩膀變得一聳一聳的。
直到兩人的背影脫離柳燦的視線。
柳燦才開始想起,從前的每個冬天,柳笙都在空調(diào)充足,溫度適宜的大房子里住著,他穿昂貴的真絲睡衣,或是名牌短袖。
他們在那種地方住久了,也就忘了,原來沒有很多錢和昂貴物質(zhì)的生活,也是可以過活的。
尤其是柳笙,他們所有人都低估了柳笙的真心和勇氣。
他險些被當(dāng)成了大人們爭奪財產(chǎn)的無辜犧牲品,一朝跌落,好在蔣昱及時接住了他。
在他尚未摔得慘烈的時候,就接住了他。
第148章 他失去了
從拐角離開,進了巷子,穿堂風(fēng)寒冷刺骨。
兩個小男孩戴著卡通棉帽子迎面走來。
其中一個男孩舉著凍紅的手,“哥哥,這個給你,你快吃,不然回家媽媽又要說你了!
“你吃吧,哥哥不要!
“你快吃嘛,我回去也會再和媽媽說的,她不能這樣偏心,但是媽媽不一定會聽我的,上次我絕食抗議也沒有效果,所以哥哥你快點吃,我怕你今天又吃不到!”
烤紅薯成功被弟弟塞進了哥哥嘴巴里。
“你也吃!
兩個小男孩相視一笑,拉著手飛快跑進了另一棟樓的樓道。
柳燦站在原地,只覺得烤紅薯留下的香味和寒風(fēng)一起從他身體里穿過。
在那個間隙,他好像理解了柳笙空洞眼神其中的含義,也理解了柳笙轉(zhuǎn)過身去的無盡委屈。
小時候的柳笙是很可愛的。
粘著他咿咿呀呀地要把好東西給他分一半。
兩人牙疼時期被禁止吃糖,柳笙為了解饞,偷偷拿到一只棒棒糖都要摔在地上摔成碎的,兩人再拆掉包裝分著吃掉。
只要聽見別人說他哥哥不好,柳笙就擼起袖子要去跟人打架,被人欺負(fù)哭得冒鼻涕泡,回來也要揚著小臉,逞強說沒關(guān)系。
哥哥真好這句話,年幼的柳燦聽過很多很多遍。
一張床一起睡,一個秋千一起蕩,一塊蛋糕一起分。
從什么時候開始變了。
從什么時候起柳笙變得不可愛了?
是越來越精致的五官,是張揚真誠的性格,還是學(xué)習(xí)樂器的天賦?
在距離兩人爆發(fā)爭吵徹底決裂的很多年后的今天。
那個困擾他多年的答案才慢慢盤旋回柳燦的腦海中。
不是柳笙不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