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仙帝元鴻卻是露出一抹諷刺的笑,那雙無機(jī)質(zhì)的眼眸看向仇貪二人,與看尋常螻蟻并無甚不同,“本帝親自下界,還需要你們的助力?”
“那……”仇貪和臧太正茫然間,滔天的血氣隱于霞光之下,攀附而上,他們頓時驚懼萬分,“帝、帝君饒命……”
然而他們的求饒無人在意,很快,就被那漫天血氣化作一攤無意識的血肉,伴著神魂一起,悄然融入仙帝元鴻體內(nèi)。
將兩位仙君吞食,仙帝元鴻頗為舒暢地呼了一口氣,跨越空門產(chǎn)生的虛弱感被徹底抵消。
天道封困之際,設(shè)此空門。他們?nèi)粝胂陆,必要付出代價,修為越高越如是,那是天道的頑抗,也是天道對下界眾生的仁慈。
在徹底吞噬掉天道之前,這道枷鎖便一直存在,只是隨著天道衰敗,枷鎖的力道愈發(fā)薄弱。
好比現(xiàn)在,僅僅用兩位仙君的血肉靈魂就能勉強(qiáng)修復(fù)自身損傷,足見天道衰亡在即。世間無人能阻礙他,下界這囂張的靈體,同樣如此。
……
“來了!币炼`抬眸,隱有所覺。
他并未與黎夜待在一起,而是帶著左丘竹等人退至景合邊緣地帶。
天邊彌漫起無邊的雷霆與血光,虛空猛地被撕開一道口子。龐大的身影自裂縫中緩緩踏出,血氣隱于雷光之下,好似血色雷霆。
“爾等小兒,好大的膽子!”震耳欲聾的聲音如同天雷滾滾自天空壓下,混雜了無盡雷霆之力。
黎夜嘴角一翹,譏諷道:“拿天道之力作勢,你是有多瞧不上自己的道!
雷霆之力本是天道的一部分,并非仙帝元鴻所修之道,如今卻以此示威,無非是挑釁天道。但黎夜偏偏將其往歪了解讀。
元鴻震怒,雷霆化為數(shù)條巨龍,試圖沖破這片晴日,卻被那若有若無的灰白之氣擋在外面。天空似有一條清晰的分割線,一面晴空,一面暴雨,輪廓分明。
元鴻那雙素來無甚情緒的眼眸微凝,視線落于黎夜身上,終于辨認(rèn)出了這抹令人厭惡的氣息,“你是……太虛!
元鴻本是人身,被萬千惡念選中融合,又吞噬了無數(shù)生靈之魂,成就了如今的他?匆娎枰沟膭x那,便有種說不出的憎惡,細(xì)品來,才知那是源于邪祟本身。
深藏于憎惡之下的,還有一絲極其微妙的,近乎害怕的情緒。但這……元鴻絕不可能承認(rèn)!
“你好像很生氣!崩枰剐α诵,漫天灰白之氣飄然升起,“別急,等會,你恐怕會更氣!
他的身形驟然虛化,以純粹的太虛靈體沒入雷霆之中。一時間,灰白之氣與藏著血氣的雷霆糾纏在一起,呈鎮(zhèn)壓之勢。
元鴻面色一沉,身形一晃,化作至暗的濃稠黑氣,與血氣相融,再借雷霆之勢,扳回一局。
此刻的天空就如同調(diào)色盤一般,黑、白、紅于嗡鳴雷霆中爭斗不休?植赖牡酪鈨H是余韻,便令山峰崩裂,海水倒流。
景合境內(nèi)的草木一會生,一會衰,不停地腐朽再新生,逗留其中的生靈經(jīng)不住這般造作,漸漸化為一堆枯骨。
伊冬靈悄然筑起道道冰雪屏障,同是先天靈體,他雖無法與黎夜或元鴻正面交鋒,但抵抗一下道意余韻尚且能夠做到。
左丘真躲在他后面,被伊冬靈勸了幾次暫避都非要賴在他周邊,“嫂子,我尋思著這種級別的戰(zhàn)斗,就屬你這最安全。”
“不得無禮。”左丘竹皺著眉呵斥道。
左丘真修為尚低,或許感受不到這場爭斗的可怕,他本以為那黎姓之人是與當(dāng)年屠一一樣的天才之流,卻根本不止如此。
若不是黎夜故意將戰(zhàn)場引至天空,景合境內(nèi)此刻只怕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荒地。而若不是有伊冬靈的冰雪之道中和,他們縱是藏在周邊地帶,恐怕也要被那恐怖的道韻吞噬。
修為越高,那種恐怖的感覺越強(qiáng)烈。他毫不懷疑,若是天上那兩位愿意,甚至可以吞沒整個玄天大陸的生靈。
“我哪有無禮。”左丘真撇撇嘴,“嫂子,你說黎兄什么時候才能打贏?再這樣下去,我們門派都得重建了。”
哪怕知道了伊冬靈和黎夜的真實身份,他依舊沒拿自己當(dāng)外人。
“……”伊冬靈不由失笑,好像從始至終,這家伙就沒覺得黎夜有輸?shù)目赡堋?br />
當(dāng)然,他也沒有想過黎夜會輸,“快了。天道的雷霆之力,仙帝用不了多久。”
……
仙界。
無衡與戈鐸遵照仙帝指令,鎮(zhèn)守造化爐。造化爐中鎖著諸多先靈之魂煉化,其中就有百年前下界的劍圣屠一,還有前些日子玉魂仙君新丟進(jìn)去的司槐。
“下界螻蟻,竟需帝君親自下界。”戈鐸仍念念有詞,搖著頭,“真不知玉魂與廣乙怎么辦事的!
“帝君之命,無需你我費心!睙o衡皺著眉,忍不住道:“總是張口閉口下界螻蟻,當(dāng)年被屠一逼得跪求帝君出手的不知是誰。”
無衡仙君想起曾經(jīng)的混戰(zhàn),視線落在那龐然大物的造化爐上,隱約間,好像看到了牢不可破的熔爐頂顫了下。
?
“真是笑話,那時本君道則不明,若是如今再見那下界廢人,定折了他的劍道!”
造化爐在這時震顫地更加猛烈,像是在回應(yīng)他,戈鐸終于意識到不對,“怪了!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剎那,造化爐頂似是遭遇恐怖重?fù),猛地崩裂開來,凜冽劍氣直沖云霄。兩道身影自爐中破出,掌中云雷化為滔天劍氣,氣勢磅礴。
戈鐸一個哆嗦,“屠……屠一?”
那是一道瘦骨嶙峋的身影,面容早就因百年蹉跎而脫相,但眸中精光仍在,脊背挺拔如松。
在他身側(cè),一道身形飄渺的雪色身影虛立,魂魄好似搖曳之風(fēng),隨時要散去。
“怎么可能……”玉衡仙君同樣不敢置信,造化爐內(nèi)隔絕一切仙靈之力,任誰進(jìn)去都不可能展開道則。爐壁更是堅不可摧,怎么可能會被破開?
還偏偏是仙帝下界的時候。
那破壁之物并非凡俗之物,而是道意所化,那古怪的氣息漸漸在屠一身側(cè)顯出云霧之形,陌生的氣息驟然變得熟悉起來。
玉衡仙君瞳孔一縮,心道一聲糟,“是天道!”
視線交錯,屠一顯然沒有與這些舊人攀談的心思,只抬手指向天空,借天道之力展開他的劍道:“劍道有情,生殺……一念!
伴著一聲念,天道所化劍意如同無形之波,與玉衡、戈鐸的道則撞在一起。劍道與天道的短暫合力,形成了一種看似溫和卻侵略性十足的道韻,仙界之中,竟無一人能相抗。
短短時間,玉衡、戈鐸便被無邊劍意吞噬,
屠一橫眉冷目,于造化爐上再斬數(shù)劍,伴隨著幾道深如天塹的裂痕,造化爐終是層層崩裂開,一時間,散盡冤魂。
這一劍,徹底斬斷了仙境之基。
橫亙?nèi)f年的仙界壁壘被打破,仙氣繚繞的仙界開始土崩瓦解。
仙界解體,天道身上的枷鎖徹底掙脫,天雷滾滾,驚天震地,像是在歡呼雀躍。
不斷瓦解的仙界殘骸之中,屠一魂體亦跟著消亡,他回身望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頭發(fā)……白了!
司槐聞言,只是笑著,“你也老了!
過去的故事于腦海中走馬觀花,她與屠一相視而笑。
世間無人知曉,劍圣屠一修無情劍道,卻因司槐自毀道途,碎嬰重修,轉(zhuǎn)修有情劍道。亦無人知曉,半仙司槐,蹉跎百年,用盡心思沖上仙界,只為尋得屠一蹤跡。
倆人魂體漸漸散去,如飄零落葉,消亡前,終是笑嘆一聲,“我們,如何不算……白頭偕老!
……
極致的道則之爭,雷霆漸褪。仙帝元鴻面色驟變,倏地明白了什么,黑氣融著血色,猛地往天邊飛掠,意圖重遁空門。
“既然下來了,恐怕……你是回不去了。”恐怖的灰白之氣乘勝追擊,蘊(yùn)藏著最原始的道則。
漫天的雷霆逐漸褪去,天邊的色彩漸漸變得單一,無邊道韻極簡,卻又詭邪。
黑氣與血氣的融合,失去了雷霆的助力,也終于在太虛之氣的侵蝕下落了下風(fēng)。
元鴻的身形在虛實間變化數(shù)次,無處可退。他掌控的天道之力也隨著仙界崩解回歸天地,只余下原本的邪祟與殺戮之道,卻都不及這世間最原始的太虛之道。
天空一道道紫色雷霆凝聚,沉悶的雷鳴聲震得天地?fù)u晃。恐怖的霹靂掙脫云層,沖著那黑沉血氣狠狠劈下,隆隆雷音,是天道的怒吼。
灰白之氣順勢而上,反借雷霆之勢,在那飽含惱怒與憤恨的嘶鳴聲中,將那極致的黑與血色,漸漸同化。
不知過去了多久,天地只余混沌的灰白。
雷霆回引云端,將仙界殘骸引入空門,而被仙界封困許久的仙靈之力,于此刻倒灌而下。
藍(lán)白之間,映著璀璨的光華,像是一幅華美的畫卷傾斜而下,化作充沛的靈雨浸潤萬物。
靈雨灑落大地,一片生機(jī)勃發(fā),些許青草香飄過,那是自由的氣息。
伊冬靈抬眸。
神光之下的灰白霧氣化回人身,虛立于九天之上,交織重疊的光影描摹出他的身形輪廓,氤氳出一圈又一圈燦光,宛若天神恒立。
一時間,伊冬靈只覺得這景色萬般絢麗,那景中之人,也耀眼得緊。
但當(dāng)視線對上,那種微妙的距離感瞬間消失不見,黎夜近乎是急不可耐地化作一道熾熱流光飛奔而來,沿途融化一片冰雪。
伊冬靈笑著抬臂,下一刻就被抱得滿懷。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黎夜的極度喜悅,他笑著回抱著對方,很想說他也是。
這場勝利來之不易,伊冬靈很清楚。他曾死過一次,黎夜更是自割靈魂,沉寂百年。這份重獲自由的喜悅,他與黎夜感同身受。
“阿靈!崩枰褂昧碇,緩緩道:“覆滅仙界,重現(xiàn)大好河山。這份聘禮,可還滿意?”
“?”伊冬靈臉上的盈盈笑意僵了一瞬,前一刻的“天神”濾鏡碎成了一地渣渣。
伊冬靈這才意識到,黎夜與他的喜悅,似乎并非是同一種;腥婚g想起曾經(jīng)的胡亂閑聊,黎夜那句將天捅了的承諾,當(dāng)時覺得荒誕,眼下,那漫天靈雨好像在印證著那句話。
身后的修士們看熱鬧不嫌事大,尤以左丘真為首,惡趣味地歡呼鼓舞,肆意慫恿。
伊冬靈只覺得這場景太過社死,從臉頰到耳根都飄上了一層粉,連連瞪視著黎夜。
那雙深邃的眸子充斥著興奮與激動的色彩,“天神”落入實地,與尋常人無異。伊冬靈瞧著,實在不忍心說什么拒絕的話。
終于,他咬了咬牙,只反問一句:“什么聘禮?陪嫁還差不多。”
……
【完】
【作者有話說】
正文到這里就完結(jié)啦,感恩陪伴^3^
大家有啥想看的番外可以提提,有靈感會寫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