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時,五歲龍傲天按林青青的要?求走了個接賞的流程,其他時間都安安靜靜地當背景板。
旁人提起他的名字,他也始終半掩著雙眸,將不驕不躁演繹得淋漓盡致。
無人發(fā)現(xiàn)這?副冷若冰霜殼子?里的人,正在無聊地數(shù)林青青衣擺上的云紋。
方子?衿被林青青禁止抬頭看?她,壓抑了許久。
下朝后,他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找林青青玩,卻?被兩個人攔住去路。
這?兩人便是方子?衿此次行軍欽點的兩位副將,沈殘雨和孟定。
沈殘雨偷偷摸摸地看?了看?四周,對著方子?衿低聲問道:“將軍,我們?已?抓獲馮秦和慕容顯,為何不稟告陛下?”
孟定很實?際地提議道:“末將以為,此事必須由將軍告知陛下,且宜早不宜遲!
沈殘雨點頭附議,語重心長?道:“將軍,您半個月前將馮秦和慕容顯帶回來,卻?不交給陛下處理,這?般做法若是被陛下知曉,恐遭天子?猜忌啊!
方子?衿不著痕跡地問:“他二人你們?見過了?”
沈殘雨連忙擺手,“我們?并不知曉您將人藏在了何處,可莫要?懷疑我等!”
孟定也跟著搖頭,澄清自己:“末將只是擔心將軍,并非要?為將軍做決斷!
問不出馮秦和慕容顯的下落,方子?衿面無表情地告別兩位副將,裝模作樣地繞了幾條路,等朝臣們?盡數(shù)離開,立馬轉(zhuǎn)身去御書房尋林青青。
御書房的門緊閉,方子?衿進不去,委委屈屈地趴著門縫學貓叫。
哥哥這?兩日似乎是受傷了,身上有血腥味,不能和他玩開心的事情,現(xiàn)在連御書房都不讓他進了。
林青青推開門,見著還?在學貓叫的少年,笑道:“哥哥有要?事處理,你叫上楊安和夏依,出宮去玩會兒好嗎?”
方子?衿精致的眉眼都垮了下來,悶聲道:“不好。”
見林青青收斂了笑容,是鐵了心要?趕他走,方子?衿想了一個可以留下來的辦法,有理有據(jù)道:“副將們?說,我綁了馮秦和慕容顯回來,但是我想不起來,哥哥幫幫我好不好?”
林青青打開御書房的門,轉(zhuǎn)身往書房里走,拿起方才隨手擺放的水銀鏡子?,倚靠書案邊緣,垂眸看?了起來。
“馮秦,慕容顯……”她推開一旁擺放的果盤,抬眸便見方子?衿盯著她的手看?,端起果盤遞給方子?衿,“坐哪都行,保持安靜!
方子?衿接過果盤,細心地剝開葡萄皮,送到林青青唇邊,“哥哥吃。”
林青青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吃下葡萄,在少年妄圖用手指勾葡萄時,輕輕咬住他的指尖,旋即放開他,捧著鏡子?轉(zhuǎn)身落座。
“安靜,否則出去!
少年變得蔫巴巴的,垂頭喪氣地搬了張椅子?,靠在林青青的椅子?邊,無聲地把腦袋置于她的雙膝,趴了一會兒便有些困。
方子?衿闔了闔眼簾。
哥哥身上有一種淡淡的槐花香,和鎮(zhèn)國?府里的花香好像。
母親在時,便經(jīng)?常做槐花粥給他喝。
他好喜歡哥哥身上的氣味,有種家的溫暖。
少年趴在林青青膝蓋上打瞌睡,完全合上眼簾之后,紛雜的記憶一股腦地涌上腦海,那些絕望的痛苦的回憶瞬間淹沒了他。
方子?衿驀地睜開雙眼,莫名有一種感覺。
此時若睡過去,他便再也變不回來了。
“找到了!绷智嗲嗫?見鏡子?里馮秦的臉,松了口氣。
方子?衿做了噩夢,眼中還?有驚魂未定的神色,眷戀地牽住她的衣袖,“今日可以不出宮嗎?哥哥能不能留下來陪我說說話。”
林青青瞥了眼鏡子?里。
捧著一小塊饅頭的馮秦絕望地盯視頭頂唯一的天窗。
過了今日,他就?不剩一點糧食,會活活餓死在密不透風的廢棄地牢里。
“恐怕不行!绷智嗲嘀划敺阶?衿是一時興起,順了順他柔順的發(fā)絲,墨澈的眸子?半彎起,盛著溫柔笑意,“要?跟哥哥出宮玩嗎?”
少年不安地輕捻衣袖。
出不去的,他好困好困,根本走不出皇宮。
可是看?著林青青的眼睛,少年說不出拒絕的話,含糊不清地回道:“……好吧!
方子?衿精神不振地走回太璟宮,他的記憶越來越多,越來越雜亂,那些他以為是夢的畫面紛至沓來,折磨著他作痛的神經(jīng)?。
花瓣從頭頂落下,少年疲憊地站定腳步,伸手接住一片,卻?是一朵殘花。
太璟宮外殿的桃樹開滿了花。
方子?衿走不動了,靠著樹干坐下。
昏昏沉沉之際,他等到了林青青,一襲玄衣的哥哥蹲在他身前,執(zhí)起他的手腕。
方子?衿抬起不穩(wěn)的手臂,將手里的桃花放在林青青手心。
“我喜歡……喜歡哥哥!
很喜歡很喜歡。
桃花送人……是愛慕。少年緩緩闔上了眼睛。
第98章
馮秦被林青青救出廢棄地牢后?, 很快便呈上了殷昊毒害靖宣帝的罪證。
馮秦是宣國?有名的伶人,十二年前的一支驚鴻舞轟動京城。他受召進宮,透過簾幔窺見攝政王下毒謀害靖宣帝的全過程。
那日,攝政王面對龍椅而?站, 不緊不慢地往香爐里添香料, 形跡極為可疑。
能進靖宣帝寢宮的, 都是靖宣帝信任之人。若靖宣帝死于寢宮,他一個沒有依傍的伶人, 必將成為替罪羊。
馮秦卷走一部分香料,藏在身上便后?悔了,他想放回去,卻看見了攝政王置于茶案的玉佩。
若香料果真有毒, 配上這塊攝政王從?不離身的玉佩, 不正?是攝政王弒君的罪證嗎?
林青青拿到玉佩,翻看了一眼。
她在夢里見過這塊魚龍玉佩。
在姚藥那些?拼湊不出一段完整記憶的記憶碎片里,殷昊的腰上時常佩戴著這塊玉佩。
魚龍玉佩是靖宣帝賜下的一道免死金牌。
原著里說,玉佩是殷昊對這段兄弟情義還存不存的一次試探,也是他給靖宣帝留的一條生路。
一道免死金牌, 代表著一條命。殷昊將玉佩還給靖宣帝,表明一刀兩斷的決心。
若馮秦沒有拿走玉佩,靖宣帝或許會出宮找殷昊說個明白?,那樣,他便不會留于寢宮, 聞一夜毒香, 最終被毒拖垮身體而?死。
靖宣帝是殷昊的知己伯樂, 是他發(fā)誓效忠的人,殷昊并?非不在乎靖宣帝, 在他心里,靖宣帝遠比于姝重要?。
可他無法容忍背叛。
靖宣帝的行為在他看來?,與背刺他無異,今日搶他女人,明日便能砍他項上人頭。
伴君如?伴虎,殷昊本身又多疑成性,終日無法安寢,做下了后?悔一生的事情。
殷昊在人前不屑情義,人后?卻極端看重情義,他說不愛林夜然,可還是為林夜然殉了情。
一朝江山之上,一朝囹圄縲紲。
殷昊的人生便如?原著那般,是一場戲劇化?的悲劇。
萬鬼衛(wèi)趕至睿親王府時,殷昊在種花,他穿著一襲素衣,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雙手淹沒在紅色花海里。
一眼望去,那是血一樣的顏色。
殷昊半蹲著,掃量萬鬼衛(wèi)的著裝和面具,處變不驚道:“本王要?見陛下!
……
林青青聽完萬鬼衛(wèi)的稟告,并?未前去看殷昊。
攝政王弒君證據(jù)確鑿,唐堯洋洋灑灑列出一百三十三條罪名,然攝政王之罪罄竹難書,后?歸于十惡大罪,布告天下。
殷昊被褫奪王位,打入天牢,待秋后?問斬。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殷昊是權(quán)勢滔天的攝政王,這般輕易倒臺,反倒叫人不安。
甫一下朝,林青青便用蠱蟲探尋京城。
殷昊果然轉(zhuǎn)移走了部分產(chǎn)業(yè)和不牽扯朝廷的京城勢力,偌大的京城里也沒有殷知云的身影。
“去將殷昊押來?見朕!
狡兔三窟,以殷昊目前的勢力,用死囚移花接木也不是不可能。
放虎歸山,后?患無窮。林青青要?看著殷昊死在她面前才能安心。
不過兩刻,萬鬼衛(wèi)帶回殷昊自?縊的消息,其尸身也被帶進宮中。
林青青掀開白?布,殷昊的臉發(fā)青發(fā)黑,已然沒了人氣。
她揮手讓人抬走,抬高的手指急轉(zhuǎn)而?下,摸向殷昊的下顎,撕下一小?塊仿造的臉皮。
林青青眸中一寒,沉聲道:“全城戒嚴,搜捕逃犯殷昊!
**
方子?衿昏睡了兩日。
夜深后?,林青青有些?疲憊地靠向軟榻欄軒,眼睛還在閱覽奏報,手指隨意搭向方子?衿的手腕,良久才將目光從?奏報上移開。
林青青探到手脈,便知道方子?衿醒了。
他很緊張,脈象有明顯的變化?。
“兩日了,你不想如?廁嗎?”她問了一個比較實在的問題,實在到?jīng)]有人愿意接話。
林青青捏了捏發(fā)酸的脖子?,放下奏報,更衣就寢,她躺下后?,少年的身軀慢慢繃成一條直線。
林青青背對方子?衿閉眼休息,片時,聞到一股濃郁的山楂甜香。
背后?“昏睡”的少年鼻尖滲出水珠,脖頸也覆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她睜開眼,輾轉(zhuǎn)身子?看向身后?,將掌心放在方子?衿的心臟上方,方子?衿的心像是要?跳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