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什么想讓我?guī)兔Φ膯?】精致漂亮的小葫蘆飄了過來,溫和地問道。
如果放在過去,張銘肯定會調(diào)戲一下這個愿望妖怪,讓它編一個故事,又或者讓它說點冷笑話。
但近段時間他實在是沒那個精力,也感受不到樂趣,最終只能笑著說道:“只要你能照顧好狗就可以,這狗是我的好朋友!
他心中又默念:“狗不死,我也不會死。”
【好的,我會照顧好它。畢竟它是船上唯一不對我抱有戒備的存在了!
【我會催眠它,讓它睡個有安全感而又舒適的好覺,該運動的時候運動,該說話的時候說話!亢J沒有以前那么話癆了,說話也是簡簡單單,更不說俏皮話了。
腦子出現(xiàn)問題的張銘,自然分辨不出葫蘆的微小改變。
不過葫蘆哄狗確實有一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唱了一曲神秘的歌謠,那老狗居然側(cè)躺著,肚皮曬著太陽睡著了,嘴里粉紅色舌頭都耷拉了出來,一副很悠閑又很有安全感的樣子。
……
今天是精神狀態(tài)勉強過得去的一天,張銘深深吸了一口氣,摸了摸昊哥那懶洋洋的身體,來到船艙底部的能源室。
熔爐永動機長久持續(xù)地輸出能量,讓這艘船的時速達到60公里,理論上,只要再過50-60年,他就能回到地球了。
而在水立方一樣的熔爐之上,放置著一棵小小的世界樹。
熔爐輸出的一部分能量,被世界樹吸收,供給它成長。
不過很顯然,由于張銘精神狀態(tài)不佳,這棵世界樹作為群體意識,狀態(tài)也同樣不怎么樣。
自從得了“失實癥”之后,張銘渾渾噩噩,就沒辦法修行了,吞噬第二條魔神規(guī)則的計劃也只能暫時擱置。
老羊頭的眼睛正在世界樹的邊上,它看到張銘來了,認真道:“你遭受到了精神攻擊,暫時學不了新東西,必須得支撐到發(fā)現(xiàn)一個世界為止!
“我為你增添一點煙火氣息,放松精神,不要抵抗!
張銘咽了一口唾沫,點了點頭。
猩紅的眼球,吐出幾個靈言:“糳。
一股冥冥中的畫面,出現(xiàn)在了張銘的腦海中。
他看到了一群精壯的智慧生命,正在迎接一場大豐收,他們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把收獲的稻谷放在石臼里搗,使其去皮。
“嘿呦嘿呦”的聲音,如同一曲美妙的勞動之歌。
“糳”是一個特殊的名詞,意蘊著被舂過的精米。
唯有這濃濃的煙火氣息,才能稍稍抵抗“失實癥”,但也只是抵抗,卻無法治愈。
張銘回過神,感嘆道:“現(xiàn)在這樣長期拉鋸,只要病癥不惡化,堅持幾十年問題不大。但問題是我現(xiàn)在不太想回到故鄉(xiāng)!
“距離故鄉(xiāng)越近,那一份期望就越渺小……失實癥反倒會越惡化!
“可能還沒到家,我就病死了。”
白澤哀嘆一聲,早就已經(jīng)失去了家人的老羊頭,當然能夠理解這種心情。
如果讓它回到故鄉(xiāng),它也不愿意回去了,又有誰愿意見證滄海桑田,回到一個故友都不存在的故鄉(xiāng)?在地球那邊倒還有幾個張銘的故友,但白澤,真是一個故友都沒有了。
張銘拿出了破破爛爛的,被腐蝕了的漂流瓶,心中黯然傷神,這瓶子再也沒辦法完成傳遞任務(wù)了。
放在過去,有漂流瓶傳遞的信息,有廣播的陪伴,有想念他的親朋好友,在彼岸用繩子拉著他,大聲呼喚:“喂,我們在這邊!喂,你過得還好嗎!”
但現(xiàn)在,那一根繩子早就脆弱老化,變得若有若無。
想到這里,張銘沒由來地產(chǎn)生了一絲悸動,心血來潮之下,仿佛一件重大的事情在遠方發(fā)生!
他仿佛意識到了什么,連忙通過世界樹的葉片,聯(lián)絡(luò)到地球的蓋亞意識。
第三百章 斷開的錨線
還是那個熟悉的地球太空界面,蔚藍的海洋,就像一顆大號的藍寶石,靜靜地漂浮在宇宙中,散發(fā)出生命的光澤。
時隔這么多年,地球上的變化其實蠻大的。
西大陸被世界獵殺者摧毀了,在大氣層上空,能看見核彈爆炸后的滿目瘡痍。第三次世界戰(zhàn)爭的烈度,超過了張銘的想象,氫彈已經(jīng)變成一種常規(guī)武器了。
現(xiàn)在整個西大陸,正處于重建當中。
好在東大陸依然是完整的,只要科技體系沒有滅絕,工業(yè)完整,人類就像雜草一樣,只要不滅絕,總歸春風吹又生,一茬接著一茬。
此時此刻,張銘發(fā)現(xiàn)了第二個被蓋亞意識承認的人選——秦毅偉,就像是一座失去了光彩的雕像。
“老秦……”
他心中產(chǎn)生了一絲淡淡的傷感。
斯人已逝,張銘還沒來得及和他說過一句話,所有的一切都已經(jīng)雨打風吹去了。
對于秦毅偉的功過,知道的細節(jié)并不多,張銘沒辦法評價,但他相信,歷史會給秦毅偉公正的評價。
“回去之后,我會為你上一柱香!
張銘感受著心中的心血來潮,然而通過蓋亞意識聯(lián)絡(luò)不上蕓蕓眾生,張銘只能再一次聯(lián)絡(luò)上了自己的老朋友王富民,詢問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導致自己心血來潮。
老王正在辦公室里開會,發(fā)現(xiàn)蓋亞意識正在聯(lián)絡(luò)自己,立刻把會議給解散了。
他看到張銘通紅的雙眼,再加上如同枯槁般的神色,不由得嚇了一跳。
張銘問道:“地球怎么樣?”
“地球這邊倒是還算順利,沒什么特別的大事發(fā)生。倒是你那邊……順利嗎?怎么臉色這么難看?”
老張苦笑一聲:“順利逃出深淵了,但又得了失實癥,已經(jīng)兩個月了。好在還能熬,熬個幾十年說不定就回歸地球了!
失實癥!
王富民瞳孔微微收縮,別看張銘說得輕描淡寫,他曾經(jīng)在蛇人那邊聽說過這種恐怖的病癥,死亡率是……百分之百!
是的,直接就是百分之百!
張銘又道:“希望你能留意一下我的親人!
“我只剩下那一個親人了,其他的,只能算是遠房親戚!
問出這句話后,他的心臟劇烈狂跳,雙手握拳,用力之大以至于手掌的顏色變成了紫色。
“好,我現(xiàn)在就打電話問問。”
王富民身處高位,日理萬機,也不可能經(jīng)常關(guān)注張銘的妹妹到底生活得怎么樣——反正不可能糟糕就是了。
至于過去的好友,盧圖宇,早就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至于張銘的外甥女,外曾孫,那真是遠房親戚,幾乎沒什么感情了。
過了三分鐘,王富民重新上線。
他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和得了“失實癥”的友人,訴說這個不幸的事實。
失實癥的數(shù)量和超凡者一樣稀少,一般情況下一個月就死了,而老張已經(jīng)扛了兩個月,他心中很猶豫,生怕自己說了之后會加重病情。
“伱就直接說吧,都這個年齡了,早晚有那一天,我也做好心理準備了。你就算騙我,意義又在哪里?”
“你看,我都心有預感了!睆堛懙哪樕,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她…全身器官衰竭,正在醫(yī)院里搶救!蓖醺幻駠@了一口氣。
對于生離死別,老王這個年紀的人也早就經(jīng)受過,甚至在戰(zhàn)爭中,經(jīng)受過太多:“我已經(jīng)訂好了機票,去那邊幫你探望一下。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就成,別怕麻煩!
“那就勞煩你了!
張銘下了線,捂著自己的額頭,他的心臟咚咚亂跳。
但他的眼眶中一滴眼淚都沒有。
即便知道此刻應(yīng)該難受,然而又好像是一種記憶中的慣性。
他居然一點傷心的感覺都沒有!
恐怖的“失實癥”剝奪了他的情緒,一切都沒有意義,一切都是牢籠,他被困在了龐大浩瀚的虛空當中。
張銘此刻難受極了,記憶中應(yīng)該怎么樣,與當前的心理波動產(chǎn)生了偏差,矛盾、壓抑與各種復雜的情緒積壓在了胸腔當中,然而所有的一切他卻沒辦法感受到!
“我還是我嗎?!”
他忍不住回到了甲板之上,深深看了一眼蔚藍色的海洋,突兀產(chǎn)生了“跳進大海當中一了百了”的沖動想法。
仿佛只要跳到大海當中,一切都能夠解脫了一樣。
他又看了一眼四腳朝天,正在曬太陽的皺皮香腸一樣的老狗,皮笑肉不笑地對著豎了個中指:“狗還堅挺著呢,我著急什么!”
“這是你的陰謀吧,【夙愿】,你想要慢慢折磨我,是嗎?”
張銘對著天空與海洋罵罵咧咧,轉(zhuǎn)身回到了船艙當中。
……
在接下來的三天,可能是張銘人生中最難熬的三天,他一直沒有睡覺,也沒有吃飯,只是單純等待罷了。
對于一名超凡者而言,三天不睡只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但這三天真的寢食難安,熬紅了雙眼,精神疾病與現(xiàn)實中的災難,重合到了一起,化為深深的嘲弄。
他時不時打一個電話,最終迎來了噩耗。
“很抱歉,用了各種手段,還是沒搶救過來!蓖醺幻駠@了一口氣,“一百三十七歲的年齡,放在這個年代也算是長壽老人了,畢竟大部分人都沒什么修煉資質(zhì)!
“她子孫滿堂,沒什么遺憾,后人我們也會照顧一二。你沒事吧?”
“我……不知道!
張銘此刻的感覺,就像是丟掉了生命中一顆自己最喜歡的漂亮珍珠。
可是有什么東西居然把他那種尋找珍珠的欲望都遮擋住了……他居然沒有一點傷心難受的感覺。
求求你,難受一下,傷心一下吧。
張銘深刻感受到了人類與神明的分界線。
人類與魔神的戰(zhàn)爭,就像是隔了一個銀河系,超越位面的距離,人家采用光速打擊,自己在那里射著弓箭。
人類無法挑戰(zhàn)魔神的維度。
面對那恐怖的碾壓,他無力抵抗,節(jié)節(jié)敗退,發(fā)現(xiàn)自己丟失了珍珠,就連心臟都懶得多跳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