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對皇宮安全性的考慮,林青青去看了瞿遙說的蠱。
面容妖異的青年介紹完蠱蟲的資料,便將蠱蟲罩進(jìn)透明的琉璃里,完全不顧林青青木然的臉色,還在詢問她是否愿意帶走測試。
林青青斂眸望向主動飛進(jìn)罩子里的蝴蝶,是半點沒看出瞿遙掌控不住它。
“它叫月光菩薩!宾倪b鮮紅的嘴唇常年下彎,漆黑的眼珠里如影隨形著恐懼,而此時,他微勾起唇角,神色寧靜而安詳,仿佛放下了半生的痛苦。
然而那些痛楚根植在他的血液里,占據(jù)了他的一整個人生,豈是說放下便能放下的。
瞿遙知道自己一輩子就這樣了,立朔風(fēng)口,受無邊煎熬。
但他希望他愛著的人,能擺脫困與苦,能獲得他們想要的幸福。
“月光菩薩能根據(jù)人的情緒變化,判斷此人目光注視之物,是否是他內(nèi)心想要之物!宾倪b說,“這也是我送給陛下的禮物。”
林青青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了謝,帶走了他送的禮物。
青年收回視線,看向身后迎風(fēng)搖擺的青竹,一瘸一拐地走向屋里,在踏入門檻之際,他丟下了拐杖,嘗試用左腿走路。
林青青告訴他,他的腿治好后沒有被二次砸斷。
那夜是他做的一場噩夢,是他在心里認(rèn)定腿被砸斷了。
火燒幽篁山之后,瞿遙再也沒有從噩夢里醒來。
他想嘗試變清醒,哪怕回不到當(dāng)初,他也想和林青青,和方子衿,做一回可以正常交談的朋友。
日薄西山,霞光熠熠。
方子衿被傳喚到太璟宮。
宣國災(zāi)情不斷,民生凋敝,雖然這段時間有所改善,流民也得到安置,但還是涌現(xiàn)出大批流匪,他們以義軍的名義匯聚,頗具規(guī)模。
方子衿想趁此次傳喚,請旨出去剿匪。
他踏入太璟宮外殿,停下了腳步。
長出青色果實的桃樹此時一片鮮紅,樹枝上掛滿紅色綢帶,每一根綢帶都系著一張紅箋。
方子衿夾起一張翻看,茫然地看向被裝扮得像姻緣樹的桃樹,不明白林青青為何要在“姻緣樹”上掛食譜。
他又去看下一張。
……兵器譜。
方子衿沉默地移動腳步。
……飛禽走獸譜。
……奇珍異寶譜。
到后面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少年看的速度很快,卻都有認(rèn)真看完,紅色綢帶掛的不高,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有一張紅箋上只有一個字。
每一次都快速走過的方子衿,卻在看見這個字后頓住身形。
——家。
一只蝴蝶輕輕落在他的肩上,方子衿掃了眼肩上的蝴蝶,放下手中的書箋,走向下一張。
桃樹上掛了五百張紅箋,即便后來出現(xiàn)一張擾亂了少年的心緒,他也沒有多做停留。
可無論他如何走,從肩上飛下的蝴蝶,還是繞著那張紅箋旋轉(zhuǎn)。
方子衿看完最后一張,轉(zhuǎn)身步入寢殿,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什么,但卻不想揣測,不想期待。
他漫長的人生當(dāng)中,每一次期待,每一回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都會被人無情地踹下地獄。
林青青是不一樣的,她不會無緣無故傷害他。
靠在偏殿大門內(nèi)側(cè)的林青青抬腳走出來,來到蝴蝶環(huán)繞的地方,看清書箋上的內(nèi)容,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月光菩薩當(dāng)真能判斷人的情緒?莫非是和龍蜥一樣的原理?
直到入夜,方子衿也沒有等到林青青。
林青青鮮少不回寢宮休息。
望著空蕩蕩的寢殿,方子衿掌心攥出了汗。
在他五歲那段混亂的記憶里,林青青不回寢宮,要么是因為被他纏得狠了,在御池里靠著他沉睡,要么是在御書房和他一起入寢。
林青青喜歡他的身體,不代表就要和他一直維系著那樣的關(guān)系。
她是帝王,誰不想爬上龍榻?
方子衿逐漸變了臉色,疑忌像一條條鋼絲不斷地擰繞他的心臟,疼得他幾乎要窒息。
少年轉(zhuǎn)身往御書房疾掠。
御書房里卻空無一人。
沒有。
他原先還希冀著林青青在處理政事,太忙了才會忘記傳喚他的事情。
想起太璟宮外殿掛滿紅箋的桃樹,少年額頭也滲出細(xì)汗來,表情出現(xiàn)一瞬間的空白。
哥哥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要討好誰?
她看上了誰家的小公子,何時發(fā)生的事情?
方子衿取下御書房墻上懸掛的君劍。
不能動哥哥喜歡的人。他一遍遍勸誡自己。
看一眼就好,他只需要知道那人是誰,確定他不會威脅到哥哥的安全。
若哥哥喜歡那個人,他就會安靜地離開,日后不進(jìn)太璟宮便是了。
可是走到御池,少年的眼睛徹底紅了。
眼前滿目的紅也不放過他。
紅色簾幔、紅色燭臺、紅色的蠟燭,他們曾經(jīng)一起待過的巨大屏風(fēng)上貼著“囍”字。
哥哥是真的很喜歡那個人,都喜歡到想和他拜堂成親了。
少年微微睜大精致的鳳眸,注視御池里的布局,眼淚從凝滯不動的眼睛里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