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一個月,太璟宮外殿的桃樹掛滿了桃子,青色的小桃子離成熟還有段距離,有的尚未成熟便摔落地面,干癟得不成樣子。
傍晚時分,暮色降臨。
林青青走過外殿時,無意間踢到一顆桃子,不知踢去了哪,一眨眼便消失在視野里。
她收回視線,沒放在心上,抬腳往殿外走,卻見剛剛消失的那顆桃子沖著她滾了過來。
林青青撩起眼皮,看向桃子滾來的方向,偏殿的轉(zhuǎn)角處露著一小片白色衣擺。
方子衿躲著做什么?
“影首,叫人來御池伺候!
這些年能進御池的只有方子衿。
影首心里清楚,主上這話是說給一旁偷聽的殿下聽的。
林青青不覺得十五歲龍傲天會進御池伺候她,方才隨口說完便在心里揭過了,褪去衣物,將疲憊的身軀沒入水中,方才覺得肩酸。
是該找個宮女來給她揉揉肩膀。如今拔除隱患,努力隱藏的秘密公諸于眾,她在人前也沒有好忌諱的,溫香軟玉誰不喜歡呢。
林青青后仰腦袋,聽到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她有點意外,轉(zhuǎn)頭看向走進來的人。
方子衿面覆半張面具,遮掩眼睛和上半張臉,衣衫也換了,淺青色的衣料輕薄貼身,卻儒雅得不露半寸脖子以下的皮膚。
蒙面,藏住眼睛,不想被她認出來?
“會揉肩嗎?”林青青抬了抬手臂,示意他給自己按摩肩膀和雙臂。
少年聽水聲辨別林青青的位置,走過去跪下,雙手剛觸碰到她的肩膀,便倏地往回縮。
像是被電了一樣。林青青心想,語氣卻透著不留余地的冷漠,“不會?”
少年定了定神,用適量的力道幫她舒展肩膀處的筋骨。
方子衿的手指被熱氣蒸紅,顯露出神秘的紋路,林青青扭頭掃量,顯然方子衿本人也意識到了,雙手頓了一下,立刻往袖子里藏。
“衿衿,你為何會進來?”林青青轉(zhuǎn)身看他,抬手取下他的面具,望著少年無處安放的眼睛,“想繼續(xù)和我玩游戲?”
第100章
為何會進來?方子衿也不知。
他只是看了費黎編纂的話本, 不小心陷入編造者編織的幻境。
話本里句句都是夸大之詞,件件皆是荒誕之事,他卻為“少將軍”和“宣帝”生死不離的熾烈感情恍惚,宛若他的心臟里當真有過那么濃烈的心緒。
來太璟宮之前, 他心里還懷著一份期冀。
就像話本里寫的那樣, 御池布滿機關(guān), 唯有他一人可以隨意進出,這是給他的特殊優(yōu)待。
是哥哥對他的偏愛。
那些積壓在胸腔里激烈而瘋狂的厭世情緒, 被一股暖意包裹,他沉浸在話本的美妙幻夢里,反反復復去銘記話本中宣帝的每一句話。
用那些去填補自己空缺的記憶,最終泥足深陷, 愈陷愈深。
他亟不可待地想要見林青青, 想來問清楚,對于他,哥哥是否真心喜歡過?
可他尚未來得及問出口,便先聽到了林青青在外殿隨口吩咐的一句話。
“影首,叫人來御池伺候。”
原來他不是唯一能進御池的人。
方子衿執(zhí)起林青青拿走的面具, 重新覆在臉上。
戴上面具,他便看不見哥哥鄙薄的目光。
他需要認清自己,僅將自己當成一件林青青游戲人間的玩具,以免日后自作多情,給她增添麻煩。
時別一月, 臉覆半張銀色面具的少年褪下鞋襪, 默認了林青青的話, 他想繼續(xù)和林青青玩游戲。
連續(xù)不斷的熱水滾入御池,水面氤氳著厚重的水汽, 衣衫整齊的少年坐在岸邊,安靜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玩弄。
“那便麻煩將軍替朕按摩了。”林青青走上水岸,穿好衣袍,趴在座屏邊閉目小憩。
她等了片晌,睜開眼看向呆坐著的方子衿,用眼神示意他過來,發(fā)現(xiàn)面具遮住了他的眼睛,懶洋洋地發(fā)出聲:“方子衿?”
聲音入耳,少年耳朵像燒紅了的烙鐵一般鮮艷。
他仍記得每次哥哥在睡夢中被他過激的行為鬧醒,都會用這種懶散的聲音叫他,帶著無奈和妥協(xié),哄著他躺下,溫柔地繼續(xù)荒唐的黎明,趕在拂曉前結(jié)束。
方子衿走至屏風下,短暫地分不清林青青想要的按摩是哪種按摩。
但他清楚一件事情,林青青不喜歡他的主動。
少年單純地幫林青青按摩穴位,舒展酸痛的肌肉。
力量適中,手法比老中醫(yī)還要專業(yè)。林青青暗贊一聲,安然地享受了平靜又舒適的一夜。
沒有五歲龍傲天的好動貪玩,也沒有重生龍傲天的廝磨挑弄,十五歲龍傲天思想里不帶情.欲。
看見方子衿走進御池,林青青猜想過,十五歲的龍傲天是不是也喜歡她?
但在方子衿重新戴上面具時,她的想法變了。
他是唯命是從、忠心耿耿的臣子。
是雪山之巔那朵不諳情愫不懂感情、還未拔斷根系墜下山巔的避世寒蓮。
遠在塵世之外,心懷赤誠。
林青青反倒狠不下心沾染他。
回溯十五歲記憶的時間明顯要比五歲漫長,不是林青青想不沾染就能不沾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