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知云實(shí)在受不了這個(gè)氛圍,用團(tuán)扇遮臉,拼命朝殷昊使眼色。
想遛。
她答應(yīng)來飛羽閣見小皇帝,是因?yàn)樾珠L說,小皇帝不是一般人,她見了絕不后悔。
才一個(gè)照面,她就后悔了。
當(dāng)朝天子足足小了她七歲,年幼也就罷了,心思還跟孩子似的,想笑便笑,隨性而發(fā)。
想來性子也是如此,不夠沉穩(wěn),不懂克制。
有著一張男女不忌的好面孔,長大了不知怎樣風(fēng)流。想想往后,后宮人滿為患,她就能感覺到入宮后的日子有多窒息。
…聽說他還封了一位男后,今日也來了。
殷知云飛快地瞄向方子矜,本想看完便遛,視線沒來得及收回,便怔在了原地。
她還記得殷昊的話,裝也要裝成大家閨秀,可是她的腦袋不受控制,眼睛不受控制,一抬起頭,就低不下去了。
——原來世間真有驚鴻客,畫中仙。
就是技藝精湛的畫師,也沒能畫出本人的一分驚艷。
她見過方子衿的畫像,至今仍記得畫上題字:
“青絲映細(xì)雪,白衣生云煙。一筆畫少年,再無驚鴻客!
聽說是一位大家的絕筆,方子衿嫁入東宮后,那畫師便退出了畫壇。
殷知云看多了民間杜撰的俊男美女人物畫,覺得世間男子皆丑,唯畫中人物方能入眼。
這幾年兄長開始操心起她的婚事,陸續(xù)送俊秀男子的畫冊(cè)給她相看,她看完就丟,一個(gè)個(gè)長得參差不齊,還沒有兄長長得全乎。
如若再往前四年,兄長給她看的是方子衿的畫像,可能一切都會(huì)不一樣。
殷知云咬了咬唇角,癡迷地盯著方子衿的臉看。
林青青笑得開心,殷昊有意讓他們多相看一會(huì),心道有戲。
抬眼一看,險(xiǎn)些沒氣死過去。
他那不愛繁華熱鬧,嫌棄一切美色的妹妹見色起意了。
還是對(duì)著一個(gè)錯(cuò)誤的對(duì)象!
“陛下,外面風(fēng)涼,不如先進(jìn)閣……”殷昊的話沒說完,便聽殷知云遺憾地開了口。
“畫本上有言,傾國傾城貌,驚為天下人,也并非夸大其詞。難怪先帝非要為你指婚,雖是男子,卻不似一般凡人,自然無法用對(duì)待凡人的方式對(duì)待!
殷昊:“……?”
方子衿無動(dòng)于衷,鳳目波瀾不興地掀動(dòng),掃視寧軒身后高聳入云的飛羽閣,仿佛沒有聽見殷知云說話。
殷知云表情有點(diǎn)難過,“我聽過你的事跡,可惜四年前沒能親眼見一見你凱旋的場(chǎng)景。你這樣驚才絕艷的人物,本該如《上李邕》里寫的那樣扶搖九萬里,卻要蹉跎于后宮那樣的地方……”
“知云,住口!币箨淮驍嗨,語速緩慢,帶了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皇后娘娘豈是你可以議論的?”
殷知云閉上嘴,憂傷地看方子衿臉上的妝容,更難過了。
若非先帝糊涂,賜婚太子,他又何須以色侍人。
“知云與臣皆是田舍郊野中長大的,見解與旁人不甚相同,陛下勿要見怪!币箨豢陬^上這般說,臉上卻沒有要責(zé)怪殷知云的意思。
林青青沒覺得殷知云說錯(cuò),反而朗聲大笑,頗為贊同:“她說的不錯(cuò)!”
“后宮那樣的地方,的確不是人待的。若有選擇,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鳥兒,遠(yuǎn)比一輩子困于后宮做一只金絲雀幸運(yùn),不是嗎?”
聽到此話,殷知云終于將目光放在林青青身上,扇了扇團(tuán)扇,望著林青青的眼睛有些出神。
他……贊成她的想法,沒有覺得她不可理喻?
后知后覺小皇帝還在笑,殷知云臉都要燒起來了,話幾乎是從嗓子里蹦出來的:“你、別,笑了!
方子衿雙唇抿成一條生硬的直線,鳳眸里晦暗不明。
哥哥……從未對(duì)他這樣開懷大笑過。
林青青當(dāng)然不是無緣無故地笑。
記憶中,殷知云第一次遇見林夜然時(shí),由于低頭看畫冊(cè),撞到了柱子,被林夜然揶揄取笑,從此就不愛在林夜然面前露臉了。
后來林夜然與殷昊在一起,殷知云也只和他們吃過一頓飯。
是個(gè)很記仇很記仇的姑娘。
被她劃入黑名單的人,一輩子別想出來,把老死不相往來刻在骨子里。
林青青想要的就是這個(gè)效果,笑著打趣道:“知云姐姐見解獨(dú)到,有種脫離世俗的妙趣,人也頗有意思,朕實(shí)在忍不住。”
還笑!
“你們?nèi)タ雌!我身子不適,不去了!”殷知云扭頭就走,走得飛快卻還在原地踏步,殷昊拉著她的后領(lǐng),冷著臉:“胡鬧,答應(yīng)了謹(jǐn)言慎行,怎還出爾反爾?這般任性妄為,也不嫌丟人!”
殷知云嘴角顫抖,眼睛里滲出眼淚:“他取笑我,你還不讓我走,還兇我。殷昊昊,我們絕交!”
殷知云一口咬上殷昊的手,張牙舞爪地咬出血,殷昊一放開她,人就跑得沒影了。
“見笑。知云平日不這樣,今日不知怎的,鬧起了性子。”殷昊面不改色地放下手,撫了撫衣袖,遮住手上的傷,緩緩握起拳頭。
殷知云從出生起就沒吃過苦,當(dāng)年日子過得清貧,他也是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