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媽媽顫抖著唇將他抱起來,“川哥兒,有沒有想于媽媽?”
川哥兒:“嗯,想的!
于媽媽親昵的摸了摸他的頭,“川哥兒,你……我……我今日早間跟你說外祖母希望你早起讀書,你恨不恨我?恨不恨外祖母?”
川哥兒搖搖頭,“不恨的,我知道,馬上就要去見莫老先生了,要考我的才學,我要努力才是!
“外祖母和你都是為了我好!
于媽媽痛哭出聲,“那你累嗎?”
川哥兒還是搖頭,“不累的。只要熬過去,就會有先生了。先生會告訴我讀書,好的先生會教我讀更多的書,這樣父親問我什么,我都能答上來,父親便能高興了!
于媽媽聽得歡喜,喃喃道:“是啊,這是好事,多少人都得不到的東西,為什么要痛苦呢?”
今日她聽夫人說完都不可置信,她說,“夫人,你別聽那個小賤人亂說,大姑娘自小就喜歡讀書,做事又周全,一舉一動,溫和賢淑,哪個京都女子不羨慕她的才學和姿態(tài)?”
但夫人卻沒有說話。最后,夫人只問她,“那個求子的方子還有誰知道?為什么折綰會知曉?”
于媽媽就搖頭:“老奴敢保證,此事除了老奴和大姑娘,就沒有人知曉了。”
折夫人:“可是折綰把方子念出來了!
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說……她說阿琰喝這個藥,她很痛苦……她不愿意喝!
她問于媽媽:“她懷孕之后,我給你那包藥,她喝了嗎?”
于媽媽點頭,“喝了呀。她是笑著喝下去的!
半點痛苦也沒有。
折夫人卻沉默得更加厲害了。她想起了女兒對著她強顏歡笑的樣子,問:“阿娘,我真的要喝嗎?我不是已經(jīng)懷孕了嗎?一定要頭胎就生個兒子嗎?”
折夫人:“宋玥娘生了個龍鳳胎,你婆婆恨不得滿城都宣揚出去。若是你生了個女兒,宋玥娘不得壓你一頭?”
她心痛道:“你婆婆的心思,我是最懂的。若是你懷的是個哥兒,她還舍得你去打理府里的事?她是認準了你懷的是個女兒才磋磨你!
“好孩子,我是你的阿娘,我還能害你?等你生出了女兒,她不知道要如何去貶低你,但若是生下了兒子,你就是她們家的恩人,你以后說話也有底氣。”
阿琰最后是怎么說的呢?
折夫人不記得了。
她只記得阿琰點了點頭,“我聽母親的話!
折夫人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她不喝就不喝吧,我為什么要逼著她喝!”
她一直恨趙氏,恨宋玥娘,她也恨自己。
折綰的話讓她瞬間恨透了自己。
她說,“于媽媽……我是知曉阿琰不樂意的。一個人不樂意,怎么會不痛苦呢?”
于媽媽想起夫人頹靡不振的樣子就想哭,“川哥兒,你以后可要對你外祖母好些,她為了你阿娘和你,這幾十年來都沒有松口氣!
川哥兒點頭,“我會孝順外祖母的!
他為于媽媽擦擦眼淚:“于媽媽,你別哭,川哥兒也會孝順你的!
于媽媽卻想起了川哥兒這些日子對她時不時的生疏。今日也沒有堅定的站在她這邊。
她心里還是酸澀的,但再多的酸澀也化成慈愛,道:“于媽媽只是個奴才,于媽媽不需要川哥兒的孝敬,只要哥兒有出息就好了!
……
刕鶴春聽見折綰讓丫鬟叫宵夜來,她還特意轉頭問他,“你要吃什么?”
刕鶴春還以為她是服軟。畢竟剛剛她又甩臉色了。他已經(jīng)習慣了她這般的喜怒無常,道:“你隨意吧!
折綰便道:“要一個八寶豆腐。記得跟李師傅說,要用嫩豆腐切成片再粉碎,加上香蕈屑,蘑菇屑,松子仁屑,瓜子仁屑,雞屑以及火腿屑,再把它們都倒入濃雞汁中,炒滾起鍋,最后撈出來就行。”
小丫鬟點點頭走了。刕鶴春一直聽著,而后問,“就點一個菜?”
折綰:“你能吃兩個菜?”
刕鶴春:“你難道不吃?”
折綰:“不吃!
是專門給他吃的啊。他嘖了一句:“算你還有點誠意!
折綰:“我有個事情想讓你幫忙辦一辦!
刕鶴春:“……”
他都氣笑了,“你求人辦事倒是態(tài)度好。”
還給了一個八寶豆腐呢。
折綰:“還是四妹妹的事情。算不得我求你,她畢竟也是你妹妹!
刕鶴春沒話說——還能說不是嗎?
他直言道:“你說吧,又是要去打聽什么?”
折綰便把事情說了。
刕鶴春本來端起茶杯準備喝茶,聞言連茶葉也不喝了,帶著些震驚道:“不過是說一聲的事情,還要這么麻煩?”
折綰這回說話又重新溫和起來,“這算什么麻煩事呢?跟四妹妹的一生比,其實是算不得什么的。”
刕鶴春被她溫和的語氣順得也安神下來,道:“確實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女子實在是不懂得男人,他道:“她若是介意,等她嫁過去之后,還會有下一個梅蘭竹菊。又不是這次散掉之后就沒有了。到時候別說梅蘭竹菊,還會有春夏秋冬呢!
折綰推了推茶杯:“但你去說了,他顧及咱們是英國公府,到底還要給四妹妹幾分面子的。只要梅蘭竹菊少一點,以后四妹妹就好活一些!
刕鶴春卻不這么看,“不過是妾室罷了,都是些玩意,你們女人的心眼卻跟針尖一般少。”
他道:“沒有哪個男人把妾室當回事,等出了事,你信不信,第一個賣的就是她們。你讓四妹妹放寬心,這不值得她去多想。”
折綰沒有回話。確實如刕鶴春所說,四妹妹介意了一輩子的妾室,在誠意伯家分家的時候全部發(fā)賣了出去。
刕鶴春覺得這些女人在家里沒事做了所以想出一些事情來做。
這算什么事?
但還是去單獨找到誠意伯嫡幼子喝酒。他在一般人面前還是很唬得住人的。英國公府大少爺,越王伴讀,國子監(jiān)出身,科舉取士,太后和陛下身邊的紅人,都察院三品左僉都御史,任何一個名頭都能讓偏遠之地的侯爵慎重。
能說上英國公府的姑娘,李嘉勤也是樂意的。他雖然是誠意伯家的嫡子,但沒有功名,將來也不承爵。母親說,英國公府如今勢頭正好,府里卻只有四個姑娘,“只要將來你能跟她家里的兄長們搭上話,那就行了!
李嘉勤自己也是這般想的。所以明家親戚說刕鶴春親自出來打聽他之后,他就很樂意這門婚事了。
——能讓嫡兄在年尾的時候還出來請人吃酒,看得出來是有交情的。
李嘉勤認定了刕鶴春會再來找他,他道:“當初姐姐嫁人之前,哥哥也是接二連三出去打聽,還約姐夫見過面!
母親便笑著道:“那你準備準備!
果然,刕鶴春就來了。
先是喝酒,兩人交談甚歡。李嘉勤對京都的情況不太熟悉,刕鶴春為他解惑,酒過三巡,兩人看著都要拜把子了。刕鶴春就道:“我聽聞你是個浪子?”
李嘉勤本是有三分醉的,這下子嚇得直接將被子掉在了地上,道:“不敢不敢!
刕鶴春拍拍他的肩膀,“男人嘛,年輕的時候多玩玩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成家立業(yè),先成家再立業(yè),若是成家之后,還像以往那般玩,怕是要被人詬病的!
他帶著三分酒氣,“你還年輕,只有十六歲,就是過兩年回頭是岸也來得及。”
李嘉勤試探著問,“如何回頭是岸?”
刕鶴春:“哥哥我是過來人,這些花兒草兒的,通通的送出去才是正理。”
李嘉勤半天沒有回過神,“送出去?”
刕鶴春:“玩物喪志啊,你若是想往高處走,必定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笑著道:“但這也是我一家之言。我今日是自己出來找你喝酒,別人都不知道,你也不要說出去,免得家里人說我喝酒誤事。”
李嘉勤回去都是懵的。他母親等在家里面,問,“說了什么?”
李嘉勤:“叫我不要玩物喪志……”
他把話說給母親聽,“您說,他這是什么意思?”
誠意伯夫人一琢磨,道:“怕是叫你把妾室散了。”
李嘉勤皺眉,“他怎么還管這個?”
誠意伯夫人拍他一巴掌,“你懂什么,好人家養(yǎng)閨女才注重這些。他這是真心疼自己的妹妹呢。這般才好,不然他要是對四姑娘不聞不問的,咱們以后能求他什么?不過是個面子情罷了。咱們要的可不是面子情,是能幫到你的大舅子。”
這般一說也是。
誠意伯夫人就道:“你這個蠢貨,也不知道當場就應下!
李嘉勤卻舍不得自己的妾室,“她們都跟我多久了,總不能舍棄她們吧?”
又被誠意伯夫人打了一下,“女人算什么?等你把人娶回來,你非要納妾,她難道還能攔得。壳胰思艺f的也不無道理,玩物本就喪志,我早就叫你讀書攻取功名,你卻不肯……”
李嘉勤只能耷眉喪眼的點頭。第二天特意等在都察院外頭,等到刕鶴春一下值,便親熱的過去,“刕大少爺!
刕鶴春就知道他的意思了,笑著道:“你我兄弟,何必見外,叫我刕大哥就好!
辦成了一件事情,刕鶴春回來交差的時候也得意,“他算什么好東西?也值得四妹妹如此慎重對待。”
一個沒有志氣的慫貨罷了。
折綰:“也沒見你對四妹妹的親事上心。你既然看不起這個慫貨,你去為她找個好的回來?”
刕鶴春:“火氣那么大做什么,我不是已經(jīng)幫你把事情辦好了嗎?”
折綰:“四妹妹不是你的妹妹?”
刕鶴春摸摸鼻子,“你這是怎么了?吃火藥了?”
折綰卻想起了今日玉姐姐跟她說勛國公的話。
“勛國公還不同意呢,覺得我們是胡來。我們算什么胡來,不過是讓他在三娘面前開個口,說他對瓏瓏的死很愧疚罷了!
“他難道不應該愧疚嗎?”
玉岫道:“我之前還覺得他人也挺好的。瓏瓏去世了,三娘傷心,他便由著她,什么事情也依著她,做什么都隨著她去?粗埠軐檺廴?山袢瘴沂强闯鰜砹,他實在是自私!
折綰便跟著生氣:為什么就不承認自己對不起自己死去的女兒呢?
她突然還想通了一件事情——刕鶴春為什么就不覺得長姐過得不快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