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膳站在一邊都要哆嗦了。但折綰卻習(xí)慣了他這副語氣。她還是那般輕輕的說，“等以后熟悉了再接回來�！�
一個多余的字都沒有。
刕鶴春大概懂了她的性子，不得不無奈的開口解釋，“也好，即便你現(xiàn)在去接，母親怕是也不會放人。她怕你照顧不好，也怕川哥兒跟她生分了，既然這般，便先在母親那邊待著吧。”
折綰低著的頭僵了僵：原來他也懂。
但他當(dāng)年卻任由她想盡辦法去接人。
只是上輩子沒解釋的話，這輩子怎么就突然說了？
她略微不懂，卻也不愿意去懂。她對刕鶴春沒有什么怨恨，也沒有什么喜愛。但她還是很敬佩他的。
他是個大家都贊賞的聰明人。
折綰對聰明人很是羨慕。他們總是能讓自己活得很好。她也要學(xué)著做一個聰明人。
她點(diǎn)點(diǎn)頭，“是。”
刕鶴春便結(jié)合傳聞中她的性子和今日見過的這一面給她下定語：審美不好，教養(yǎng)不夠，口齒不伶，膽子……不知道算不算大，第一日進(jìn)門，竟然已經(jīng)怡然自得的開始布置起屋子了。
他又看向已經(jīng)變得丑陋不堪的博古架，無奈搖了搖頭。
不過，雖有萬般不好，相貌卻是十足好的。
整個京都城里，比她更好相貌的也沒有幾個。只是她喜歡低著頭，性子軟弱，便教十足的好相貌去了五分，一張臉變得寡然無味。
刕鶴春也失去了跟她說話的興趣，站起來：“我還有事，晚間再來吧�！�
折綰應(yīng)了一聲，將人送走了。
待他一走，素膳連忙將門一關(guān)，把蟬月也送了出去，關(guān)起門來哭，“姑娘，這可怎么辦啊，大少爺看起來生氣了�！�
折綰笑著寬慰，“沒事的，他的臉一直很臭。”
素膳：“姑娘剛剛該熱情一些，該多說幾句的�！�
折綰卻想：刕鶴春那般的人，心口捂不熱，最是冷情薄意。按照上輩子的時間來，他這時候是看不起自己的，既然他看不起她，她為什么又要上趕著熱臉貼冷屁股呢？
以前他寡言少語不愛說話，她便費(fèi)盡心思想要多說一些來暖暖場，可最后又得到了一些什么呢？
她現(xiàn)在都這般大的人了，只想盡可能的讓自己活得自在些，快活些，不愿意在意他高不高興了。
折綰便小聲把自己多年以后悟出的智慧用來勸慰素膳，她道：“你別擔(dān)心，再怎么著，也不能休了我啊。”
素膳大吃一驚，一時之間被一個“休”字震住，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折綰摸了摸她的頭，安慰孩子一般安慰她，“他如今已經(jīng)被人說克妻了�！�
素膳捂住了嘴巴，不讓自己尖叫起來，好一會兒才哭著問，“克妻？姑娘，咱們走吧，寧愿餓死，也不要被克死啊�！�
以前在折家雖然過得不好，但衣食無憂，至少不用死。
折綰感激她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叫她跑，心里更加的慰貼，道：“我不信神佛之事……”
但這話剛開了頭，便又止住了話。
她確實不信神佛。但她現(xiàn)在這般重活一世，世上當(dāng)真沒有神佛嗎？
她就不敢亂說了，轉(zhuǎn)了話道：“我不信克妻之言……”
結(jié)果剛起了頭，又覺得為什么不信呢？她上輩子三十歲就死了，她都死了，刕鶴春還活著呢。
他是不是真克妻��？
如今都嫁過來了，真克妻也晚了。她嘆息一聲，道：“咱們都好好的活吧，活得長長久久，咱們都不要早死，早死有什么好的？辛辛苦苦謀來的東西，又是一場空，什么都享受不了。”
她怔怔道：“素膳，你不知道，昨日我做了一個好真好真的夢，夢見你二十七歲就死了，我三十歲也死了�！�
“我們在這個大宅院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得來的一切都沒了�！�
素膳已經(jīng)嚇得如同一只呆雁，緊緊依偎著她，顫抖問：“姑娘，那咱們該怎么活得長長久久呢？”
折綰：“得養(yǎng)生，不能太過于操勞�！�
素膳：“要不要吃補(bǔ)藥？咱們現(xiàn)在吃補(bǔ)藥，份例該從公中出吧？”
折綰：“肯定的。但也可以從大房出�！�
她小聲道：“厲鶴春這個人雖然冷冷的，但給銀子應(yīng)該很大方，咱們?nèi)笔裁�，就該從他那里要�！?br />
素膳傻眼，“這樣好嗎？會不會被大少爺看不起？”
折綰便帶著些自嘲道：“有什么可看不起的，我都要被克得沒命了，要他點(diǎn)銀子有什么地方需要被看不起？夫妻一體，我替他操持家事，養(yǎng)育川哥兒，從無二心，為什么還要摳摳搜搜的活？他就該給我銀子，我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目梢杂盟你y子。”
她就是太傻了，當(dāng)年才會跟素膳一般，覺得自己出身不好，他又一臉看不起她，冷言冷語的，所以拼命想要厚敷一點(diǎn)臉面在身上，希望他看得起自己。
希望英國公府看得起自己。
新婚的女兒家，總是多想的，總是想要多一些的體面。但現(xiàn)在想來，嫁都嫁了，苦都苦了，憑什么不用他的銀子呢？
她說，“素膳，你說得對，我自然該吃點(diǎn)補(bǔ)藥。不僅我吃，你也吃，我們一起長命百歲�！�
第4章 和光而不污（4）
刕鶴春回到書房，便叫來貼身小廝松亭問及他昨日晚間進(jìn)宮之后府里發(fā)生的事情。
松亭畢恭畢敬道：“您走之后，年少的客人們都很驚慌，怕宮里出大事，于是坐立不安，交頭接耳。年歲大一點(diǎn)的好像猜出了什么事情，跟國公爺和其他幾位少爺吃酒不斷，并無驚訝�！�
刕鶴春：“年少之中可有穩(wěn)重的？”
松亭想了想，“有的。云州莫家將軍的七少爺?shù)故呛艹练�(wěn)，一直安靜的吃菜，才十五歲�！�
刕鶴春這次成婚，請客也很有講究，年輕一輩之中，除去常有的客人，他還請了一些想要結(jié)交年輕武將。一聽這話，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曉了�！�
松亭剛要走，刕鶴春卻突然想起了折綰。他問，“少夫人那邊呢？可有驚嚇？”
松亭的神色就奇怪了起來，“不知。但是……少夫人昨天晚上叫人去廚房點(diǎn)了三四個菜。吃完之后便洗漱睡下了。”
刕鶴春便不知道要如何評她。但看起來是個自安其樂的人。
他擺了擺手，“我知曉了。”
他一說這句話，便是要自己靜靜的意思，松亭轉(zhuǎn)身離去。剛出書房院子沒幾步，便看見少夫人身邊的素膳朝著廚房走去，而后被唐媽媽叫住了。
唐媽媽臉色不好的訓(xùn)斥了她幾句，松亭離得遠(yuǎn)，聽不見他們說什么，但是瞧著應(yīng)不是什么好話，臉上一團(tuán)團(tuán)戾氣聚著，好像要將人生吃活吞了一般。
等素膳抬起頭的時候，眼睛已經(jīng)紅紅的。松亭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
他是自小跟著刕鶴春的，如今也有二十五歲，性子穩(wěn)重，心有城府，昨日一眼就瞧出素膳的性子軟弱可欺，跟少夫人差不多模樣。
折家派個這般厲害的媽媽來，怕是想要架空少夫人，但這也不關(guān)他的事情，便也沒插手，自去忙活自己的。
等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回書房時，便見素膳帶著蟬月以及幾個小丫鬟一人提著一些妝奩盒子往蒼云閣走。
他瞇了瞇眼睛，只當(dāng)沒看見。
素膳已經(jīng)高高興興的將嫁妝里面的妝奩放到桌子上了。她跟折綰道：“少夫人，按照你的吩咐，取了這幾套金銀和翡翠的�！�
折綰低頭瞧了瞧，滿意的笑了笑，“嗯，就這幾套好看點(diǎn)�！�
蟬月：“少夫人，奴婢會梳頭，明日給您梳一個牡丹髻吧？用這套金簪必然好看�！�
折綰卻想也不想搖了搖頭，“太重了，脖子累得很，我不喜歡，簡單一點(diǎn)就好�！�
蟬月：“墮馬髻呢？”
折綰：“也不好，還是重�！�
蟬月：“那就簡單綰……梳個發(fā)髻吧，奴婢也梳得好看�！�
折綰笑著應(yīng)下，道：“你不用避諱我的名字�！�
她沒有那么多的講究。
蟬月真心實意的：“您是我見過脾氣最好的主子�！�
折綰摸了摸她的頭。她如今看這些小丫鬟都跟看孩子一般，還是很寬和的，道：“你去歇息吧，我也要睡會�！�
蟬月點(diǎn)頭。她歡喜新夫人好說話，看著溫溫和和的，想來不是個嚴(yán)厲之人。又瞧著她待素膳跟親妹妹一般，便羨慕得緊，想著提前站隊，也好能先得她幾分情意，以后就日子好過了。
她從善如流的出門，便被唐媽媽瞪了一眼。蟬月縮了縮腦袋快些走了。
她知道少夫人是庶女，唐媽媽是折家嫡母派來的，定然有些合不來。也見過唐媽媽看少夫人的眼神……實在是算不得恭敬。
但少夫人雖然看著柔婉性子弱，可唐媽媽也沒在她那里得了臉，早上被拿了嫁妝鑰匙，中午回來就添置了自己的行頭，如今還去找唐媽媽拿了嫁妝單子去取里面的妝奩用。
唐媽媽眼睛都要冒火了，因此被她瞪一瞪，也不虧什么。且少夫人看著有成算，那她也就有成算。蟬月便轉(zhuǎn)頭道了一句，“唐媽媽，您吃什么？奴婢正要去廚房領(lǐng)糕點(diǎn)。”
唐媽媽心里不痛快，但她不是什么都莽撞的人，沒查清蟬月的底細(xì)可不敢胡來，便皮笑肉不笑的道：“我不過是個奴婢，可不敢將主子的吃食進(jìn)嘴。”
蟬月哎了一聲，拿腔拿調(diào)的道了一句：“您是個規(guī)矩人�！�
規(guī)矩人三個字刺了唐媽媽一瞬，她陰陰的看了蟬月一眼，再不說話了。
屋子里，素膳捂著嘴巴笑，“蟬月好大膽啊，她這般厲害，唐媽媽不會怨恨上她嗎？”
折綰：“你看著是個膽小的，膽小這條路，她便不跟你爭著走了。便要告訴我她膽子大，什么都不怕。”
但也確實太大膽了。她道：“我還要打聽打聽她跟長姐有什么恩怨沒……”
只有長姐的人再不會用她，她才敢這么大膽的第一天就投靠自己。
還敢得罪唐媽媽。
但她確實不太記得蟬月這個人了。上輩子她投靠來的時候，自己為什么沒有查一查呢？
她不免很是后悔。
素膳小聲道：“姑娘，你又是添置東西又是去動嫁妝，唐媽媽怕是恨足了我們，咱們該怎么辦�。俊�
折綰：“那就把她趕出去�！�
素膳有些害怕，又有些躍躍欲試，更帶著一種復(fù)仇心態(tài)瞪大了眼睛，“怎么趕？”
折綰：“很簡單的。”
她想了想，打了包票：“你看著吧，一個月之內(nèi)，我讓她自己離開�！�
她拍拍素膳的手，“且讓她囂張，她越是囂張，越是看不慣我，才會自亂陣腳。”
“她不是什么很要緊的人物，也不是什么難以對付的大人物，素膳，你不要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