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望著云念。
小姑娘似乎被嚇到了，六神無?主看起來格外慌亂，神色變得很難看，呼吸聲逐漸粗重低沉。
她好像真的受到了很大的沖擊。
她搖著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啊……他是?謝卿禮啊，他是?謝卿禮啊……”
他是?男主，他是?《碎荊》這本?大男主小說中的主人公?，他是?溫柔善良心向?大道的主角。
他怎么?可?能修殺戮道？
“謝卿禮又怎樣？”裴凌皺眉：“云念，他當(dāng)年只有四歲，被廢了渾身的經(jīng)脈，你以?為他逃出來后是?如何在十年內(nèi)重塑經(jīng)脈步入渡劫？便是?我也沒有這般天?賦。”
“重塑經(jīng)脈，需要摧毀道心，另擇大道�！�
鎖鏈晃動的聲音敲擊在云念的心頭上。
“謝卿禮逃出來后，親自毀了自己的一顆道心，修行?殺戮道重塑經(jīng)脈，選了世人眼中邪佞罪惡的大道，滿心滿眼都是?復(fù)仇，以?自毀的方式走到如今這種地步。”
“他的殺心足夠強大，強大到他在殺戮一道上可?謂是?天?賦出眾，一月練氣，三月筑基，半年金丹，兩?年元嬰，三年化神，緊接著大乘，總共用了十年便入了渡劫�！�
“他經(jīng)歷的事情遠(yuǎn)比你想的恐怖，他的殺心也遠(yuǎn)比你以?為的強大�！�
云念的耳畔嗡嗡作響，那些先前一直存有疑慮的事情在此刻得到了解釋。
為什么?謝卿禮在碎荊劍境中的狀態(tài)那般不對勁，為什么?他儼然一副殺紅了眼的模樣。
因為他修殺戮道。
殺戮道會逐漸蠶食掉他的人性，消除掉他所有美好的記憶，只余下最痛苦的回憶一遍遍折磨著他增強他的殺心。
他會不認(rèn)識扶潭真人，不認(rèn)識江昭，不認(rèn)識她。
他們在他眼中，是?曾經(jīng)欺負(fù)過他的人，是?阻礙他復(fù)仇的人，是?想殺他的人。
是?他恨的人。
她面對的謝卿禮是?笑盈盈喊她師姐，會伏低姿態(tài)將側(cè)臉貼于她掌心的少年。
可?會不會有一天?，碎荊的劍尖會指向?她的面門。
他會說：你該死。
云念的臉上一陣冰涼。
她茫然伸手去探，觸碰到一串濕潤與冰涼。
她流淚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流淚，裴凌的話傳入耳中像道驚雷炸開，轟的她大腦混混沌沌什么?都反應(yīng)不過來。
“我要怎么?做……前輩，我要怎么?做。”
她無?措地想要問裴凌尋到解決的方法。
裴凌壓低聲線：“謝卿禮無?法棄了此道，你能做的只有在他入魔之時喚醒他，而如今，他需要你。”
“他和那人在打斗，那人不是?正派的人，一旦看出來他修殺戮道，必然會想盡辦法勾出他的心魔，令他喪失神智后找機會抓走他，若這一次謝卿禮再被抓走，興許會再一次被廢掉渾身的經(jīng)脈�！�
云念連忙上前：“前輩要我怎么?做？”
她想去觸碰裴凌，卻被無?形的屏障阻擋在外一步也不能前進(jìn)。
“你碰不到我的，別白費力氣了�！�
“前輩……”
“云念，當(dāng)初你悟的劍心是?什么?？”
云念的神情肅重：“成為強者，保護(hù)想保護(hù)的人�！�
“那你覺得你現(xiàn)在很強嗎？”
云念語塞。
若說強，她也確實強，修行?五年便能悟了劍心步入元嬰，達(dá)到了別人幾十年才?能有的境界。
但比起那些真正的大能，比如裴凌、扶潭真人、謝卿禮、傀儡師，更甚至是?那兜帽人，她弱小到根本?毫無?還擊之力。
她不是?強者。
裴凌腰身筆直，縱使跪著氣勢也不弱半分，烏發(fā)雖然披散，但天?下第一劍修周身的威嚴(yán)逼人。
他看出來了云念心底的答案。
他的聲音冷冽，在寂靜的四周分外清晰。
“你是?劍修，真正的劍修能抽刀斷弱水，一劍劈蠻荒，我十五歲悟劍心，此后持劍心境明?澈，我知曉手中的劍不為自己，而為除盡天?下不平事，斬盡魍魎精魅，創(chuàng)萬世太平�！�
“因此我放棄大道在此駐留等待你們到來，縱使被困于虛無?遭到天?譴，每每握劍，此志仍不悔�！�
裴凌的話音剛落，滔天?的威壓迫來卷起云念的烏發(fā)飛舞，衣袍獵獵作響。
她下意識橫臂擋之，被吹的腳步不穩(wěn)后退幾步。
凜然的風(fēng)掛在臉上像是?刀割，強大的劍意壓迫在心頭上，讓她忍不住想要臣服。
云念努力睜眼去看。
裴凌的烏發(fā)在身后飛舞，狂風(fēng)卷起兩?側(cè)的鎖鏈叮叮當(dāng)當(dāng)，他的上半身已經(jīng)全是?鮮血。
他雖然跪著，硬朗的面容并不如之前那般不正經(jīng)。
他安靜地看著她，點漆般的眸子宛如深不見底的潭水。
而他的身后——
足以?遮蔽天?日的劍身浮現(xiàn)，劍身呈暗淡的藍(lán)色，卻流轉(zhuǎn)著耀眼的紅光，古樸神秘的經(jīng)文在劍身上蜿蜒，劍意駭人到她的心尖都在抖。
云念說不出話。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唯一能做的只有仰首望著眼前的一切。
不同于謝卿禮在傀儡師老巢外幻化出的劍影，那時的劍影是?虛化的，只是?劍意凝聚出來的影子。
可?裴凌身后的劍，是?真實的劍。
是?一柄真的劍。
但他明?明?沒有帶劍。
裴凌卻在此刻開口喚回了她的意識:
“這是?我的本?命劍，名喚長風(fēng)�！�
云念只是?望著他身后的那柄威風(fēng)凜凜的劍。
長風(fēng)。
劍道鼻祖的本?命劍，一劍撼動四海八荒，三千年前裴凌曾用這柄劍逼魔域千萬大軍退避至極北魔淵，劃開天?之一線將妖域攔截在東境，護(hù)修真界三千年的太平，三千年再無?戰(zhàn)事。
裴凌聲線清冷：“云念，你很驚訝嗎，我明?明?沒有帶本?命劍，為何長風(fēng)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她確實想不明?白為何長風(fēng)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明?明?沒有劍，為何會憑空變出來一柄劍?
“這是?我的劍心凝聚出的劍�！迸崃桀D了頓，又反問：“那你呢，沒有劍難道你就不是?劍修了？”
云念下意識反駁：“當(dāng)然不是?�！�
沒有劍，她的道是?劍道，她依舊是?劍修。
裴凌問：“那你害怕什么?天?罡萬古陣？”
云念語塞。
裴凌歪了歪頭：“天?罡萬古陣可?以?壓制劍修手中的劍，尤其是?聽霜和碎荊這種開了靈智的劍，會下意識畏懼無?法迎戰(zhàn)。”
“這種時候，你還要用劍嗎？”
云念好似被打了一掌，思緒忽然便清明?起來。
這種時候還要用劍嗎？
天?罡萬古陣開啟已經(jīng)是?既定?的事，她改變不了。
這種壓制天?下名劍的劍陣，會令本?命劍畏懼，遏制它們的力量，從?而讓身為主人的劍修也下意識心生恐慌無?法迎戰(zhàn)。
這時候她要用劍嗎?
用一把畏懼?jǐn)橙藷o?法作戰(zhàn)的劍。
結(jié)局一定?是?必輸。
籠罩在心頭的陰霾忽然散開，這些天?來因為天?罡萬古陣的恐慌一瞬間煙消云散。
裴凌黑沉沉的眼與她對望。
云念在他的目光下，低聲喃喃:“不，這時候我不能用劍�！�
裴凌追問:“可?你是?劍修，不用劍，又如何迎敵呢？”
云念的目光落在裴凌身后的劍身上。
眸光越來越亮。
她望著它，看著它。
敬仰著它，逐漸理解了它。
“我是?劍修，但大道由心而生，我的劍道也在我的心中，我的劍心又反過來指引著我走向?大道�！�
“我不用劍，只要有劍心，我仍舊是?劍修�！�
沒有劍又怎樣？
她還有劍心。
裴凌的劍心可?以?凝聚出本?命劍。
那她為何不可?以?？
倘若天?罡萬古陣會壓制她的本?命劍，那她便棄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