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蒙蒙的眼睛閃了些水光,神情哀婉,帶了祈求。
她在求云念。
“她想讓我找到她,幫她解脫出來!
是了。
皇后既然提醒他們這一切,那說明皇后知道這些年發(fā)?生的事情,知道自己成了個?食人鮮血活著?的妖孽,知道皇帝和傀儡師為?了救她殺了多?少的人。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存活違背人倫,踩在摞成山的尸骨上。
她這般純善的人,恨不得下阿鼻地獄來贖罪,怎么可能會?愿意再如此活下去?
那些尸骨壓在她身上,壓的她喘不過氣。
屋內(nèi)很安靜,謝卿禮也?沒說話?。
他低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濃郁的長睫蓋下,坐在那里好像個?雕塑。
周身的氣壓很冷,云念敏銳覺察出他的情緒起伏。
他不對勁,好像在生氣。
云念以為?他生氣的是皇帝殺了那么多?人,她想了想,還是想辦法先安撫他的情緒。
“師弟,那些人的死一定會?真相大白,這次我們一定會?將?這樁樁血仇展露于世間,必然不會?再讓他們這么害人,你別——”
“師姐!
少年抬起了眼,眸底有些紅。
他的唇線抿的很緊,眸底是云念難以分辨出來的情緒。
他似乎真的很生氣,氣到根本壓抑不住,氣到碎荊察覺到主人的怒意,在一旁不安地嗡鳴著?。
“師弟,你怎么了?”
謝卿禮別過眼,胸膛處微微起伏,一貫習(xí)慣于將?情緒掩埋的少年郎當(dāng)眾失態(tài),完全控制不好情緒。
他這般模樣,讓云念想起了昨日謝卿禮當(dāng)著?她和江昭的面,一口咬定皇后是被皇帝逼死的模樣。
那時的他也?是這般生氣。
“師弟,你認識皇后嗎?”
謝卿禮緊了緊手,握緊了拳頭?又悄然松開。
他長舒口氣,掩去眸底的那些晦暗與殺意,按住一旁震動的碎荊。
少年轉(zhuǎn)過身,唇角勾起了笑意:“只是覺得皇后這么溫柔的人,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結(jié)局,有些替她不平罷了!
見云念依舊不信,臉上還是狐疑居多?。
謝卿禮輕嘆,神情有些郁郁:“皇后……與我阿娘很像,她們都很柔和,對人很好,心性純善,我只是想到了阿娘。”
云念有些無措,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回答。
“抱歉,我不該懷疑你的!彼D了頓,悄悄伸手拉住他的手,小聲道:“我們?nèi)突屎蟀桑挥幸姷剿,琴溪山莊的秘密才能公之于眾。”
破局的關(guān)?鍵,或許就在皇后身上。
她想問?皇后,蘇楹在哪里?
她想弄清楚傀儡師的身份,他為?何會?與殺害謝卿禮阿娘的組織有關(guān)?系。
她想知道,皇帝這些年到底殺了多?少人,為?何將?他們請來琴溪山莊,又想對他們做什么?
而且……
云念看向手腕上的玉鐲。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著?她,明明沒有確定的依據(jù)來作證她的猜測,可她就是覺得,皇后就在琴溪山莊的某處。
她就在這里。
她會?在哪里呢?
皇帝不會?將?皇后藏的太?遠,必然在他可以觸及的地方,那么……
云念想到了一個?最?合理的地方。
少年坐起了身,看了眼窗外暗淡的月色后道:“后日晚上,流花宴開始的前一天,我們行動。”
云念看過去,兩人隔著?虛空對望。
彼此心下有個?猜測悄然浮現(xiàn)。
***
月升高空之時,謝卿禮敲了敲云念的房門。
云念打開門。
門外的少年瞧見她的打扮一愣。
云念轉(zhuǎn)了個?圈笑盈盈問?:“怎么樣,裝備是不是很齊全?”
謝卿禮失笑。
以往總是一身青衣的少女此時穿了件暗色的黑衣,發(fā)?髻也?高束成馬尾,看起來倒有些英氣。
她系了系有些微松的腰帶,嘟嘟囔囔說:“很早之前隨師父捉妖時候買的,但感覺腰帶有些松了,難道是我瘦了?”
謝卿禮上前,從乾坤袋中取出自己的發(fā)?帶纏繞在她的腰間。
修長的手利落地替她打著?結(jié),他的雙臂環(huán)過她的腰肢,云念呼吸間都是他的氣息,如縷般侵入她的骨髓。
腰間一緊,他已經(jīng)替她系好了。
謝卿禮退出些許。
他的發(fā)?帶是暗藍色的,系在她的腰間也?不顯突兀。
只是她太?瘦了,腰肢不盈一握,發(fā)?帶繞了一圈還有多?余。
謝卿禮替她摘去衣領(lǐng)處掛著?的一根碎發(fā)?:“師姐,你以后要多?吃些了,太?瘦了。”
云念的手搭在腰間的發(fā)?帶上,故作淡定問?他:“你不換身衣裳嗎,大晚上穿一身白多?顯眼?”
謝卿禮失笑,搖了搖頭?:“沒人能發(fā)?現(xiàn)我,也?沒人打的過我。”
云念愣愣點頭?,而少年從她的身邊躋身進入屋內(nèi)。
看著?謝卿禮高挑的背影,云念終于回過神來了。
他到底什么時候一躍成了小佬的!
這就是男主光環(huán)的強大嗎?
她一個?連名字都不配有的路人甲要酸哭了。
云念酸溜溜走?上前,少年從乾坤袋中取出紙人,劃破自己的手指后將?鮮血滴了上去。
云念也?這般照做。
在謝卿禮的靈力催動下,兩個?栩栩如生的“人”翩然落地。
與云念上次試探天罡萬古陣時使用的法術(shù)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畫皮術(shù)是靠修為?維持的,云念的修為?沒有那般高,唬唬比她修為?低的也?就罷了,但是絕對瞞不過傀儡師。
但謝卿禮不一樣。
云念若有所思看去,少年沉著?聲下達指令:“待在這間屋內(nèi),聽從江昭的安排,若有人來請,就說師姐身子?不適需要療愈,等會?兒再去。”
假“云念”和假“謝卿禮”諾聲應(yīng)下。
云念一連麻木,對她的師弟是個?隱藏大佬的事實已經(jīng)看開了。
他做出來的紙人不僅比她的更生動,而且或許可以瞞過傀儡師。
畢竟謝卿禮的修為?和傀儡師相比……說不準(zhǔn)是誰高。
下達了幾個?指令后,假“云念”躺在榻上,而假“謝卿禮”則坐在榻邊裝模作樣照顧它。
“師姐,明日流花宴開始,我們今晚行動,皇帝如今應(yīng)當(dāng)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知曉了他和傀儡師的計劃,估計還在等著?流花宴上動手,今夜我們先行動,皇帝那邊師兄會?想辦法拖住,我們爭取在流花宴開始前出來!
云念點點頭?:“好。”
兩人并肩邁出房門。
一路上守衛(wèi)不少,謝卿禮總能拉著?她躲過,他攥著?她的手腕,云念微微掙了下,見掙不開便松了手。
謝卿禮勾了勾唇。
云念小步跟著?他走?了許久,小聲問?他:“你確定我們能瞞天過海進去嗎?”
“可以!
謝卿禮拉著?她左拐右拐來到了一處宮殿,他回頭?看了眼云念:“師姐,把手給我!
“好!
云念將?手遞給他。
少年在她的掌心畫著?什么,溫涼的指尖在柔軟的掌心滑動,有些酥麻微癢。
隨著?他默念法決,符篆在云念掌心流轉(zhuǎn),她的氣息越發(fā)?微弱,直到自己都察覺不出。
這是障眼法,只有比他修為?高的人可以識破。
他們在外人眼中,與一團空氣沒有什么區(qū)別。
謝卿禮拉著?她大搖大擺地路過守在宮殿門口的人,穿過長廊來到偏殿,帶著?她毫無遮掩地進入冰窖。
剛走?下去,云念便察覺出一股森然的寒意,這里是真的很冷。
儲存貴妃尸身的冰窖離皇帝的住處不遠,但明明只是個?放尸身的地方,這里卻被皇帝派了整整三隊的人守著?,皇帝言之是為?了看守貴妃尸身。
但他們都心知肚明,貴妃對皇帝沒那么重要,他為?何要派這么多?人來守這里?
說明要守的不是貴妃。
而是這個?冰窖本身。
這里離皇帝的住處不遠,他日日都會?來,說是舍不得貴妃,來陪伴貴妃,如今看來,要陪的或許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