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簡板著臉看了眼蘇白沫,話是對戴子晟說的:“我相信你能保護(hù)好他,但你自己的歷練呢?你只有近期結(jié)了丹,才好進(jìn)入臨安學(xué)宮修行,我們這次主要是想幫你,若遇上別的情況,可能顧不上他。”
臨安學(xué)宮最好的醫(yī)修跟幻劍門某個峰主有齟齬,但只要能符合學(xué)宮的條件,讓戴子晟跟著其他先生學(xué)學(xué)也大有好處。
沐師兄是有點(diǎn)雞娃潛質(zhì)的:“你自己心思若不放在正事上,還準(zhǔn)備拖到什么時候?”
這話讓戴子晟噎了噎,無法反駁。
的確,他前幾日滿了二十,本準(zhǔn)備在生辰結(jié)丹的,結(jié)果也被耽擱了,修為、感悟都到位了,再拖下去恐怕不是厚積薄發(fā),而是氣勢衰竭。
戴子晟有點(diǎn)被說服了,面露為難,這時,蘇白沫終于說話了,張嘴就很懂事:“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歷練夠了,去黑林外等你們就好!
蕭墨銳評:如果不想讓戴子晟為難,早干嘛去了,現(xiàn)在才出聲?
蘇白沫說完后,退開兩步,依依不舍瞧向戴子晟,走出兩三步遠(yuǎn)后,似乎想起來自己忘了什么,又回頭對戴子晟揮揮手:“我走啦,稍后見!
戴子晟那一顆糾結(jié)的心還沒完全放下去,就發(fā)現(xiàn)蘇白沫眼神里慢慢黯淡下去的期待,和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一點(diǎn)失落,以及他身影變得孤零零,站在他們幾步之外,仿佛被排擠了般,很是可憐。
戴子晟:“……”
讓救命恩人如此難受他還算報(bào)恩嗎!
戴子晟剛朝蘇白沫的方向踏出一步,嘴唇動了動,可惜他還沒來得及挽留,頭頂幽幽響起陌生的聲音:“要走就走,這么纏綿是在演話本嗎?”
幻劍門弟子們頓時一驚,紛紛拔劍戒備:“什么人!”
這時候,他們才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樹上站了個人。
沐簡神色繃緊:他們完全沒發(fā)現(xiàn)!
對方要么十分擅長藏匿氣息,要么修為遠(yuǎn)高于他們,只是隱藏了這么久,為什么突然插話了?他要是不說話,幻劍門弟子根本不會知道有人在偷聽。
蕭墨從樹上翩然落下,他壓著嗓子改變了音色,沒有少年人的清亮,完全是成人男子的嗓音,面對幻劍門眾人,姿態(tài)悠然。
“路過,沒想偷聽,但你們擋路了。”
以地面的陣法為基準(zhǔn),黑林被劃分成三層,每一層之間只有幾個出入口,蕭墨挑的這個是離他最近的,也可以直路穿到最后一層。
幻劍門弟子頓時臉上一臊,沐簡訥訥側(cè)身讓開:“抱歉,請!
蕭墨矜貴一頷首,往前走了兩步,又忽的回頭。
沐簡他們還沒放下戒心呢,盯著蕭墨一舉一動,見他驀然回身,眾人握劍的手又立刻收緊。
但蕭墨卻是遙遙看向蘇白沫:“你盯著我做什么?”
蘇白沫愣了愣,沒想到自己被點(diǎn)名:“我不是……對不起!
周圍人不都看著你嗎,怎么就我特殊了?他委屈地想。
而且他方才發(fā)愣地盯著面具人看,是因?yàn)橛X得他的背影很像一個故人,像……楚驚瀾。
因?yàn)樗S多次看過楚驚瀾的背影。
金色面具覆蓋了大半張臉,光看嘴唇和下頜,有些像,但不確定。
不過當(dāng)蘇白沫對上面具底下的雙眼時,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楚驚瀾的眼神總是淡然如雪,即便冷,也是明澈霜心,不像這個面具人,眼神輕盈隨意,帶著說不出的危險和隨性。
他道了歉,面具人卻懶懨懨道:“你方才要是干脆點(diǎn),就不會耽誤所有人時間了,我是真不想聽你們小年輕間奇怪的爭執(zhí)。”
他倒是裝前輩裝得有模有樣。
說著,他聲音恍然大悟:“你一步三回頭,不會等著誰送你吧?”
小心機(jī)被戳破,蘇白沫臉唰地一下紅了,辯駁道:“絕無此事,請您不要信口胡言!”
第一層林子里大家都忙著逮妖獸,二階妖獸對筑基來說原本還要費(fèi)些功夫才能對付,但此時跑得快的都在逃命,好抓的一出來就有人追,因此沒什么危險。
蕭墨戲謔拿眼神掃了蘇白沫一圈,那意思:所以你還杵這兒干嘛?
蘇白沫話已經(jīng)放出去了,再讓戴子晟送自己未免太打臉,咬著唇,羞惱地轉(zhuǎn)身跑開,戴子晟只趕得上在他身后忙道:“你就在林子外等我們,待會兒出來找你!”
蕭墨哼笑一聲,抬步踏入了第二層。
他其實(shí)可以選擇繞路,去別的入口,離蘇白沫遠(yuǎn)遠(yuǎn)的,但若是運(yùn)道非要經(jīng)常讓他們碰面,躲得過一次躲不過兩次。
與其到處躲避,不如直接碾過去,把頑固的命運(yùn)碎成渣,自己來編織新的路。
少年人意氣正盛,肆意一點(diǎn)又何妨。
蕭墨心情不錯,楚驚瀾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嘴角正帶著笑,那是屬于蕭墨的笑。
剛才的事他全程旁觀,并不覺得有什么值得高興的地方,但這也是他與蕭墨的差別,蕭墨總是能從一些小事上獲得愉悅。
他若是個普通人,應(yīng)當(dāng)很會享受紅塵。
但楚驚瀾有一點(diǎn)不解,他以為蕭墨不會多搭理蘇白沫,但他卻在入口處特地轉(zhuǎn)身,朝蘇白沫多說了兩句。
先前還在楚家時,楚驚瀾就試探問過:你很在意蘇白沫?
當(dāng)時心魔團(tuán)子炸了毛,把事情短暫揭過了。
如今楚驚瀾不禁舊事重疑:蕭墨是不是真的在關(guān)注蘇白沫?
*
蕭墨快速穿過第二層,順手收了兩只三階妖獸,直接來到第三層,發(fā)現(xiàn)搶生意的居然比他想象中少:
金丹巔峰可以和四階妖獸碰一碰,但對單獨(dú)行動的散修來說,在四階妖獸過多的地方獨(dú)自進(jìn)行捕殺太危險,萬一被圍攻,只能想辦法逃命;
中小門派的隊(duì)伍里并非全是金丹,顧忌到同門,能來第三層的人數(shù)和隊(duì)伍也會大幅度減少;
而對元嬰大能來說,根本就不把四階妖獸的獸丹放在眼里,一顆獸丹才十塊中品靈石,就想讓他們來打工?
看不起誰呢?
我給你一百,你替我干活還差不多。
元嬰期還窮成蕭墨他們這樣,為幾塊下品靈石犯愁的,真的不多見。
因此第三層主要是仙盟自己的修士,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追著妖獸跑,畢竟誰都不愛加班,尤其是拿不到幾個錢的加班。
只有蕭墨積極奔著巨款來了。
沒走出多遠(yuǎn)距離,他就碰上了頭四階妖獸,另一邊本來有個仙盟弟子要追過來,一看有人了,他直接朝蕭墨擺擺手,然后掉頭就走,完全沒有爭搶妖獸的意思。
蕭墨感慨:“幸虧他們都是有錢人!
受靈脈波動的影響,這些妖獸情緒都很躁動,或許因?yàn)樗碾A妖獸都能聽得懂人話了,蕭墨竟然從妖獸身上也嗅到了欲念化作執(zhí)的芬芳。
這難道也能吃?
四階吊睛白虎已經(jīng)被修士攆得暴躁無比,它無法準(zhǔn)確判斷蕭墨的氣息,張開血盆大口一躍而起,起碼五米高的距離,碩大的身軀從半空撲下,要把面前人類的腦袋一口撕碎。
眼看它的利齒離人類已經(jīng)非常近了,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鮮血淋漓,獵物倒地。
那人類卻不慌不忙只是一抬眼——白虎便在半空中僵住了。
白虎在空中定格成了詭異姿勢,它拼命掙扎起來,卻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箍住了它,越纏越緊。
蕭墨閑庭信步朝它走來,白虎終于知道害怕,開始發(fā)抖。
但已經(jīng)晚了。
蕭墨連手指都沒動,就操控黑霧把白虎拴在了空中。
想拿他們當(dāng)美餐,也不看看自己爪子夠不夠利。
金丹巔峰盡力才能對付的四階妖獸,在元嬰手下不值一提。
蕭墨還試著吞噬了一下白虎躁動的“念”。
平日里,蕭墨若是從人類身上吞噬“念”,楚驚瀾是看不見的,但如今被蕭墨附身,他看得非常分明,有漆黑如線的東西從白虎身上飄出,被蕭墨勾了過來。
那東西沒有過他的身體,應(yīng)當(dāng)是被蕭墨的神識直接接納了。
楚驚瀾:“這是什么?”
“心念!笔捘@瀾解釋了一番,即任何情緒只要超過臨界值,都能成為心魔的食糧。
“我之前只吃過人的,沒想到妖獸也有,也對,畢竟萬物有靈,有心便能有念。”蕭墨品了品,“味道有點(diǎn)淡,可能是它靈智還不高吧。”
楚驚瀾:“……有味道?”
蕭墨:“有啊,比如剛才的就是白水煮魚,聞著鮮香,但沒別的佐料,入口沒味兒!
楚驚瀾懷疑蕭墨是長期吃不到食物嘴饞了,但沒有證據(jù)。
被人咂摸了滋味的白虎還在空中掙扎,蕭墨剛想給它個痛快,就對上了它的眼睛。
蕭墨忽然冒出個別的主意。
……嗯,既然都有靈智了,那會不會也可被控制?
蕭墨想著,眼眸中紅光流轉(zhuǎn),對上了白虎的獸瞳。
拼命掙扎的白虎瞳孔放大,扭動的身軀漸漸安靜下來,目光變得呆滯。
蕭墨嘗試對它灌輸意念。
【帶我去找別的妖獸】
默念幾遍后,白虎身軀只是顫了顫,卻沒有給出更多回應(yīng),蕭墨轉(zhuǎn)手掏出笛子,放到唇邊吹了一個哨音。
笛音帶著靈力,白虎身軀被刺激得劇烈顫抖,呆滯的眼眸仿佛有光彩要掙扎破出,但最終還是被壓制下去。
須臾后,暴戾的白虎變成了一只聽話大貓,乖乖抬頭,沖著蕭墨低叫一聲。
蕭墨將它放下來,白虎慢慢往前兩步,示意他跟上,帶他去找別的妖獸。
蕭墨把笛子在手心一敲:“成功!
某些四階妖獸善躲,白虎還能尋著氣味找過去,順手幫忙捕獵,多個打手,何樂而不為。
蕭墨非常滿意,動身跟上白虎,邊在識海里找楚驚瀾搭話:“我連妖獸也能控制,話說你剛才好像僵硬了一下,是在驚訝?”
楚驚瀾:“……不是,只是走神,沒事!
蕭墨哈了一聲,稀奇:“你居然也會走神。”
他當(dāng)然會,但方才走神的原因沒法說。
當(dāng)竹笛觸及嘴唇那一刻,楚驚瀾無比清晰意識到,這是蕭墨天天在吹的笛子。
溫潤微涼的觸感,讓他想起了蕭墨同樣冰涼的指尖,現(xiàn)在卻貼在了自己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