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稅制跟織造衙門關系不大,但順手查查巡撫衙門的賬那是理所應當?shù)摹?br />
現(xiàn)任江蘇巡撫張伯行,巧了,也跟噶禮有仇。當年江蘇巡撫和兩江總督互參,張伯行已經(jīng)下了詔獄!張伯行怎么絕地反殺噶禮的呢?全靠兩江總督的英雄母親挺身而出……
但做官做到封疆大吏,人事總不是這么簡單的。旁的不說,入值南書房的、雍王南巡隊伍里的方苞,就是張伯行逮捕送交刑部的……
方苞還不算什么,雍王攜帶的候缺官員之中有一個人叫陳鵬年!張巡撫心驚肉跳。
陳鵬年,五年前的江寧布政使,栽在查布政使司的虧空上。如今背靠雍王爺,他倆不是來重查虧空的張巡撫是真不信!
相比于曹公子的思路,江蘇巡撫的手法就簡單粗暴多了——雍王爺,你可要江南美人嗎!
“大人,四爺可是有側(cè)福晉隨行的!萬一惹怒了這位凌霄側(cè)福晉……”
噶禮可剛過完了“七七”!
張巡撫立刻慫了,“那給十三爺送去?”
幕僚提醒道:“這若是叫四爺知道了,你有我無的……”
“不妥不妥。”張巡撫捻著胡須,猛然一拍大腿,“這不是現(xiàn)成的枕邊風嗎?這凌霄側(cè)福晉喜歡什么?!”
我江南金玉錦繡,人杰地靈,還拿不下你一個凌霄嗎?說吧,你想要啥!都給你安排上!
張巡撫一面帶著江寧官員們?nèi)グ萦河H王,一面使人仔細探查雍王側(cè)福晉,沒多久就得到了回報。
張巡撫一張老臉寫滿了驚慌與茫然。
什么?雍王側(cè)福晉跟一個英俊書生把臂同游?!
第43章 你很像我初戀啊
雍王南巡隊伍抵達江寧, 各有各的活兒,四爺帶著十三爺開肝,凌霄帶走曹颙去研究怎么提高紡織效率。
京里帶來的新織機往紡織中心一放, 何止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尤其是當?shù)馗闪艘惠呑蛹徔椀膶I(yè)人員聽京中織娘說明了凌霄側(cè)福晉出手之闊綽, 個個生產(chǎn)積極性萬丈高,不到一個月, 愣是把從繅絲到紡織的一整套機器都改了個遍!
機器跟上了,原材料也要跟上,凌霄又帶著人忙忙碌碌去搞原材料種植等等。明明南巡隊伍就駐蹕在江寧織造署,愣是過了大半個月才有空見一見曹家的小姐們。至于四爺?四大爺有哪里能跟金陵十二釵比優(yōu)先級啊!
這畢竟是江南的地盤兒, 側(cè)福晉跟雍親王半個月打不上一個照面兒, 在密切關注江寧織造署的地頭蛇的眼里不是什么秘密。
兩江總督舒穆祿氏赫壽久在京中為官,如今又和雍親王共事, 還無心無暇操心四爺?shù)膫人生活, 江蘇巡撫張伯行顧忌彪悍的側(cè)福晉也不敢動作。卻總有些心里有鬼的官兒狗急跳墻,主動要為準太子分憂!
來了江南, 怎么能不受用些江南土特產(chǎn)呢。
尤其妙在這揚州瘦馬還會說話,枕邊風兒吹起來, 土地稅都好商量!我們可愿意跟雍親王分錢啦!
于是凌霄難得早些下班,一進江寧織造署后宅,迎面撞見一群江南美人。
“奴才給側(cè)福晉請安!”引路的管事打千行禮, 在夏末初秋嚇出一身冷汗。
美人們用新學的規(guī)矩嬌怯怯地跟著拜, 聲音又軟又甜:“奴婢給側(cè)福晉請安!
凌霄停住了腳步。
管事?lián)渫ㄒ宦暪蛟诘厣? 四下鴉雀無聲。
“……都起來吧!绷柘雒α艘惶, 腳步發(fā)飄, 聲音也發(fā)飄,“該去哪兒去哪兒。”
管事不敢起, 額頭貼在地上,美人們愈發(fā)驚慌。凌霄看她們一眼,知道他們畏懼的是自己,繼續(xù)往前走去了。
這些美人的命運,不在于發(fā)一時的善心,在于她的紡織工業(yè)。如今她們能進王府皇宮,或許已經(jīng)是最好歸宿了。
對不起,雍王爺不收。
四爺查了一天賬,被全是窟窿的賬本氣得七竅生煙,晚上回來看見賬本主人試圖用美色糊弄他,雍親王氣得煙熏火燎,大怒之下幾乎立時要派人捉這些倀鬼!
你把爺當什么人!酒色之徒嗎?!昏庸祿蠹嗎?!不把你抄家滅族難消本王心頭之恨!
“王爺息怒。”鄔思道他們連忙上前勸,“雖然被側(cè)福晉撞見了,但側(cè)福晉何等人才……”不會瞎吃飛醋的。
他們話還沒說完,四爺想起來這茬狠狠一拍桌案!
太窒息了。這都什么破事兒?!
“四哥息怒!”十三爺連忙上前握住四哥發(fā)抖的手,“側(cè)福晉,額,側(cè)福晉那里……抄家還不到時候,先派兵圍起來就是了!”
“正該如此!彼臓敋怛v騰,“白天敢送女人,保不準晚上就要偷運財物!事不宜遲,現(xiàn)在就點人去圍著!”
這一派吩咐下去,眾人各去休息。四爺猶豫一下,將要往外走,又止步,如是再三,吩咐蘇培盛說:“去格格那里,看格格可歇了?把方才的事原原本本告訴她。”
蘇培盛領命而去,不多時帶了萬年春來回話。萬年春早來江南,煤廠事既上了軌道,見凌霄出門帶的侍女不夠,主動請纓回到凌霄身邊,這些時日又跟著一起忙紡織的事務。
“格格怎么說?”四爺劈頭就問。
萬年春微微躬身,答話說:“格格問那些女人的去處,如果王爺沒有別的安排,格格倒愿意讓她們?nèi)ゼ徔棌S做工呢!
四爺:“……”
不愧是你。四爺被這冷水兜頭一澆,終于息了怒,擺擺手,意思是隨她去吧。
蘇培盛帶著萬年春下去領人,心中暗暗咋舌,好家伙,格格若是早說幾句,那四品官兒還未必現(xiàn)在就被宰了。
如今江寧織造署是整個江南的政治焦點,多少雙眼瞅著呢。當夜雍親王派兵把貪官府邸一圍,第二天西林覺羅側(cè)福晉的威名傳遍兩江!
多大的醋勁兒啊!都說八福晉管男人忒霸道,八福晉能讓八爺派兵圍家嗎?
從四品的官銜兒,送了八個美人,這就著手抄家了?
何等淫威!
全江南的官兒有一個算一個,各個對西林覺羅側(cè)福晉又上了一萬分的心。
凌霄再往新建的織造廠去,地上連個線頭兒都不帶有的。笑話,那八個美人正擱這兒天天織布呢!江寧府還有誰比我更懂廠長的威權!
凌霄:“……”
這活兒是一天都不能干了,凌霄帶著萬年春出門上香。南京古剎眾多,凌霄因為散心故,往北邊鐘山去。
她上次來時,鐘山有中山陵,如今卻只埋了朱元璋。凌霄原意要往寺廟去,沒想到江南文氣何等鼎盛,剛上鐘山已經(jīng)可見三三兩兩的讀書人了。
凌霄暗暗點頭,揀一無人亭子坐了,由著萬年春把食盒里的茶水、點心、書籍往出擺,她拄著頭看來來往往的士人。
說起來,之前和康熙承諾的詩會還沒開呢。聽說方苞一回江南猶魚入水,那有他也夠了,有功夫在讀書人中間揚名,不如多排幾出戲四處傳唱。
許小猴跟著師父師哥一起在謝秋娘的京劇團里干活,如今該是巡演到了鎮(zhèn)江,不知道擁有金山寺的鎮(zhèn)江人民看見水淹金山寺一節(jié)是什么心情……
她正胡思亂想著,亭外經(jīng)過了一對青年士子,正說話的那一位高鼻梁大眼睛,凌霄一見就坐直了身子——這位少年,你很像我初戀啊!
“公子!”凌霄揚聲喚人。
袁仲良一抬頭,見一小姐端坐亭中言笑晏晏,整個人都呆住了。
“公子~”他一抬頭就更像初戀,凌霄想起記憶里的人聲音更柔和了,“公子可能幫我一幫?”
袁仲良呆呆道:“怎么幫你?”
凌霄一笑:“公子請上來說話吧。”
袁仲良剛要上前,身邊友人一把拉住了他。
友人姓方,有秀才的功名,方秀才素知好友雖然在進學上天資聰穎,生活中卻有幾分呆氣。
就比如說此刻吧,莫名其妙冒出一個大姑娘叫你,但凡這兒不是鐘山山麓,四下行人甚多,方秀才掏平安符的心都有了。
方秀才仔細一看這亭中主仆二人,見這小姐雖非金銀滿身,但衣料上等,那丫鬟也頗有大家的風范,把心中青樓姐兒勾搭舉子的疑心盡數(shù)消去!蔷透粚帕,你是富戶家的小姐,怎么孤身在此和青年男子搭訕?
凌霄掃過方秀才一眼,也不再招呼他們近前,只說道:“我看兩位公子是往山上去。順著山道往上去一里地,有一馬車,乃是我嫌累贅撇下的。麻煩公子與我那些護衛(wèi)們說一聲,要他們提前來接我!
這倒不為難。方秀才正思索,便聽旁邊自己好友已經(jīng)迫不及待開口,“我如何識得哪家是小姐的馬車呢?”
咳,不知道小姐是哪家的呢?袁仲良眼睛亮亮地望著她。
凌霄道:“拉車的乃是兩匹白馬,最為神俊,你望見便知。”
袁仲良與方望山一道行去,果然見到如小姐所述的兩匹神俊白馬,車身綾羅帷幔,格外豪奢。四下守著的護衛(wèi)各個駿馬長刀,神武有力,腦門兒剃得光光的!
“仲良,”方秀才看這架勢心先怯了三分,“方才那小姐只怕是個滿人!”還是滿人權貴!明白了,我覺得不對勁是因為沒把人家的身份往高里猜!聽說滿人家的姑奶奶地位極高,更少講男女之防,一時任性拋下護衛(wèi)游山玩水也是有的。
“滿人?”袁仲良吃了一驚,但仔細看去,也認同友人的判斷,整個人都蔫了幾分。
“這位兄臺有禮了,方才我們在山腳遇見你家小姐!眱扇松锨爸v話,一五一十把凌霄的話傳遞了,要護衛(wèi)下山去亭中接人。
“我家小姐?”松岳挑眉,心說我家格格身邊起碼跟了十個弟兄,還用你來傳話?
松岳客客氣氣地道過謝,看著那兩個士子往上走,偏頭吩咐:“悄悄跟上去!睂傧聭暥ィ稍老肓讼,帶了一半人快速下山去找他家小姐。
“格格!彼稍老葯z查了一遍格格身邊的崗哨,這才上前見禮。
凌霄格格仍在亭中品茶,用書當茶墊,“他們跟你傳了話?”
“是。格格這是何意?可是這兩人有什么不妥?”
凌霄:“你派人查清楚他們的身份住址,咱們再去巧遇他一回!
松岳:“……啊?”
半晌之后,松岳拿到了兩個青年士子的資料,不由感慨想,格格做事總是有道理的。這兩人年紀輕輕,一為舉人一為秀才,是漢人里的讀書種子,在年輕士子中頗有些聲名,想來是格格要在江南文人里搞事情了!
松岳恭恭敬敬把資料交上去,按照自己的猜測超常發(fā)揮吹了一大通彩虹屁。
凌霄看他一眼,彈彈資料,說:“走!”
走去哪兒?去他們讀書備考寄住的寺廟。
袁仲良吃罷寺中齋飯已是夕陽時候,他在寺中隨意漫步,轉(zhuǎn)過一道月洞門,居然看見心念的女子立在花樹之后含笑望他,又呆住了。
“袁公子!绷柘鲎叩剿媲,“可還記得我?”
“記得記得!痹倭俭@喜道,“小姐也來進香嗎?此處廟宇名聲不顯,卻是極靈驗的!啊呀,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小姐!
凌霄微微一笑,曼聲說:“我是特意來見你的!
袁仲良一怔。
“我已知道你姓袁,有舉人的功名。你可想知道我的來歷?”
“……小姐是什么來歷?”
“我的姓氏你倒不便知曉,家父官位雖高,我卻不必參加選秀。”凌霄張嘴就來,“此次雍王南巡,我隨哥哥南下,有意要在讀書人中擇一貴婿!
袁仲良呆得不能再呆,就是說你是權貴私生女,嗯,看上我了?是這個意思吧?
比他更呆的是松岳。松岳無意識張開了嘴,懷疑自己耳朵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