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感覺卸下了?一座大山,整個人都輕松起來,卻也沒有輕浮地就跑掉,而是很?禮貌地跟大爺爺說一聲,這?才矜持地快步去追弟弟妹妹們了?。
望著他的背影,陸大伯苦笑,對陸老爹道:“哎,不能不服老啊!
陸老爹:“大哥,你說什么話呢,你這?體?格比我?結(jié)實多了?。”
后?面陸大伯逛得沒了?滋味兒。
從小到?大他也算天之驕子,聰明?能干、身?強體?壯、也有號召力,自小他就習慣發(fā)號施令,后?來扛槍參加革命,老爹也支持他弟弟更是沒有一點反對。
入伍以后?他所帶隊的大小戰(zhàn)斗,也是勝多敗少。
他骨子里很?強勢,但是自覺很?開明?、講道理,也鮮少獨斷專橫。
他相處過那么多政工干部,大家都處得挺好,政委也都聽他的,不像其他搭檔一樣整天吵架。
他的軍旅生涯一直穩(wěn)中有升,可以很?驕傲地說自己這?輩子非常成功。
即便一場又一場的運動,他也憑著自己的強硬氣勢把?對方壓下下去,并沒有隨波逐流,也沒有被大浪沖垮。
那么多戰(zhàn)友下放的、勞改的,他卻巋然不動一直釘在軍區(qū)。
回?顧以往,不只是戰(zhàn)斗履歷風光,他覺得自己的思想覺悟也是很?可以的。
他自認是一名軍人,一把?利劍,不摻和政治,有戰(zhàn)絕不退縮,無戰(zhàn)激流勇退,絕不霸占要職。
他不明?白自己如?此成功,為什么會在子女教育上留下這?樣的污點。
陸紹材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失敗,讓他無法正視,不想承認。
現(xiàn)在陸平一個小小孩子也能拒絕他了?。
不是老了?是什么?
若是年輕幾歲,還沒人敢拒絕他呢。
后?面他突然沒了?興致和精神頭兒,感覺腳步沉重,精神不濟起來。
哎,老了?呀。
陸老爹看他心情不暢的樣子,寬慰幾句,卻也知道說再多也沒用?,除非讓陸紹材或者陸長福一下子懂事有出息,能體?諒老父親的不易和艱辛。
這?、似乎又是不可能的。
晚上陸大伯回?家,發(fā)現(xiàn)嚴萍已經(jīng)躺在炕上,眼睛紅腫的,看來偷偷哭了?。
這?么多年他看到?的嚴萍都是溫柔體?貼、開朗樂觀的,除了?陸紹材、陸長福惹事那幾次,她都是笑呵呵的,很?少哭。
看來這?一次又被氣得不輕。
陸大伯就安慰她幾句,讓她不要跟混賬東西生氣了?,不值當。
嚴萍嘆了?口氣,“老陸,我?沒生氣,我?就是……心里堵得慌。你說咱們一心幫襯老家,怎么就沒落點好呢?”
陸大伯:“嚴萍,你說這?話就狹隘了?,二弟一家怎么沒念咱好?紹棠這?么有出息,我?臉上也有光!
嚴萍:“我?、不是說二弟和弟妹,更沒說紹棠。”
陸大伯:“那混賬東西不說他也罷。”他以為她氣陸紹材。
嚴萍:“我?是難受,嚴心被那么羞辱,你說、你說林姝咋就不替她說句公道話?咋那么不敞亮大氣呢?漫說沒有的事兒,是陸紹材造謠,就是真有啥,出于親戚情分,看在咱的面兒上,也該周全一二不是?”
陸大伯皺眉,“那她對紹棠沒那想頭兒吧。”
嚴萍蹭得坐起來,瞪著陸大伯,“老陸,你說這?話可不是寒我?心嗎?我?是那樣人嗎?沒結(jié)婚時候介紹對象那是我?做伯娘的對侄子關心,事兒不成就拉倒,我?咋可能還讓孩子那樣?嚴心來這?里,又不是為了?陸紹棠,是為了?陪我?。當然,主要是我?想讓她出來散散心,她和小鐘關系現(xiàn)在挺緊張的,小鐘他娘嫌棄嚴心沒生個兒子,想把?其他孫子過繼給他們。”
陸大伯:“回?去我?找小鐘聊聊。”
又說了?幾句,陸大伯告訴她陸平不去首都了?。
嚴萍一愣,“那長壽呢?”
陸大伯停頓一瞬,“長壽自然要去!
嚴萍登時更加難受,陸平不去就陸長壽去,他去干啥?他有臉啊?
隨即她想到?陸平為什么不去?難道是二房對她和嚴心有意見??
她當即就追問陸平為什么不去。
陸大伯自然說孩子戀家,不想走,不可能說陸平心里別扭。
嚴萍卻不信,認定是二房對自己有意見?,她委屈地直抹淚兒,“看我?說什么了??你還說我?狹隘,老陸,我?委屈呀,我?真是比竇娥還冤枉呀。
我?活了?一把?年紀,從來沒讓人這?么指著鼻子羞辱呀。你說我?圖啥。
就沖著咱拉拔了?紹棠,她們咋就不能大度點,給你和我?這?個面子啊。”
之前她不想讓陸平和陸長壽去,現(xiàn)在陸平不去她反而覺得是對她的羞辱,倒一定要陸平去了?。
陸大伯:“紹棠媳婦不舒服也可以理解!
嚴萍就撲簌撲簌落淚。
陸大伯:“嚴斌就……”
嚴萍打斷他,堅定道:“嚴斌要留下來插隊!”
陸平不去,嚴斌不留,這?不是啪啪打她的臉?
等于是林姝怪她和嚴心,她還心虛承認?
憑啥啊?
嚴斌插隊也不是二房說了?算,必須留下,這?樣她才不會覺得太?虧。
陸大伯對這?種細枝末節(jié)不在意,他覺得自己和二弟的感情不會受影響,至于林姝不舒服嚴心的事兒,那只是女人的小事兒,不當什么。
而林姝和林大姐幾個知道陸平自己和大爺爺說不去首都的事兒,都挺佩服他的。
林姝:“陸平,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過很?多大人了?!
陸平有些?害臊,“嬸兒,我?……當時嚇得都要暈過去了?呢!
林姝比了?個大拇指,“你明?兒去公社給你三叔打電話,告訴他大爺爺一家后?天要回?去,讓他明?兒回?來。”
陸平驚訝道:“嬸兒,讓我?去打電話?”
林姝肯定道:“對,你去,你現(xiàn)在能辦很?多大事兒了?!
陸平又緊張了?,他不會打電話啊。
林姝拍拍他肩膀,鼓勵道:“等他們走了?,你可以連點一周的菜和點心!
陸平眼睛一亮,“嬸兒,我?想吃綠豆糕、紅豆糕、紅棗糕、豌豆黃、炸麻花……”
林姝笑道:“沒事,你慢慢想!
見?林姝給陸平如?此大的特權(quán),可給孩子們羨慕壞了?,紛紛追著他說自己要吃什么什么。
第二日?上午陸平去給三叔打了?電話,傍晚時分陸紹棠就回?來。
一回?來,陸紹棠先給了?林姝一個帶點委屈的眼神兒:媳婦兒你都不想我?么,都不親自給我?打電話。
林姝心里高興,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給了?他一個媚眼兒。
恰好嚴心終于鼓起勇氣,想克服羞恥過來給林姝解釋一下,結(jié)果剛走到?影壁墻這?里就看到?林姝給陸紹棠拋的媚眼兒。
這?是跟自己示威呢!
嚴心鼓起來的勇氣瞬間?崩塌,轉(zhuǎn)身?又回?了?東院兒。
林姝看見?也當沒看見?,接了?陸紹棠跟他聊聊家屬院兒有沒有事兒,問問車票買了?沒。
陸紹棠握住她的手,“車票訂好了?,明?天下午的,明?天早上回?祁州就趕趟兒。”
因?為嚴斌留下,林姝不隨行,所以這?一次一輛車就夠。
晚飯時候嚴心沒來,嚴萍心里非常憋屈,很?想跟陸紹棠說道說道。
可惜陸紹棠開車拉著媳婦兒和林大姐帶著幾個孩子跑了?一趟兒林家屯,看岳父岳母了?。
雖然方荻花說陸紹棠經(jīng)常抽空去看岳父母,可嚴萍不這?么想,她覺得肯定是林姝挑唆陸紹棠故意躲著自己,這?是故意給自己看呢!
嚴萍那個不舒服呀,真是堵得她心口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吃過晚飯陸大伯哪里都沒去,他把?嚴萍沒舍得拿出來的好禮物悉數(shù)拿過來,林林總總一提包,都是一些?貴重的奶粉、奶糖等,還有兩斤阿膠,另外剩下的三百來斤糧票也都拿出來,最后?陸大伯還拿出五百塊錢。
陸老爹和方荻花嚇一跳,“大哥,你這?是干啥,我?們在家里不缺吃不缺喝的,你們在城里開銷大,你快拿回?去。”
陸大伯:“本來想一邊一半,你瞅老大那混賬樣兒,給他反而是助長他好吃懶做!
他看陸老爹還要推辭,“二弟,我?還當不當我?是大哥?”
陸老爹眼圈紅紅的,“大哥!
陸大伯:“這?么多年,都是你們在家照顧爹和家里,也是你們替我?給爹娘爺奶上墳,還是你幫我?看著老大。咱是親兄弟,大哥給你多少都不算多!
陸老爹自然不想占大哥的便宜,尋思這?應該是給老大的,但是不能交到?老大手里免得他揮霍。
行,那他就替老大收著,眼瞅著陸長福要說親、金玲也得置辦嫁妝,正需要錢呢。
再者嚴斌要留下插隊,賺不到?足夠的口糧就從這?糧票里出。
陸老爹:“那我?替老大收著,另外補貼嚴斌的口糧!
他讓方荻花拿出家里的賬本順手記上。
即便是自家的錢,一筆筆的他們也記得清清爽爽的,都能對得上賬。
陸大伯看二弟過日?子如?此仔細,不禁想起自己戎馬倥傯的歲月,爹幫他偷摸運糧和物資,二弟在家?guī)еL工們種地、管鋪子,小小年紀就尤其會算賬。
他心緒浮動,拍拍陸老爹的肩膀,“等以后?紹鈺他們都結(jié)婚成家,大哥就回?來和你們一起過日?子,到?時候就不走了?。”
陸老爹見?向來嚴肅奮進的大哥突然說這?樣暮氣的話,也是心酸不忍,握著陸大伯的手,“大哥,家里隨身?歡迎你回?來!
嚴萍看得眼氣、憋屈,告辭去了?東院兒。
她安慰了?嚴心一通,又給嚴斌一百塊錢和一百斤糧票,“糧票留著改善伙食,省著點,別一下子花光!
原本她想讓嚴斌住在二房,但是陸平不走,家里沒空地方給嚴斌住。
因?為林姝一直沒明?確表態(tài)原諒嚴心,她也沒臉讓嚴斌去二房吃飯,那自然就在陸紹材這?里。
老陸已經(jīng)和陸紹材兩口子說好,長壽去首都讀書,肯定不會受委屈,讓他們也不許苛待嚴斌。
嚴斌收起錢和糧票,“姑你放心吧,我?看他們大隊有不少副業(yè),養(yǎng)兔子、種麻且需要人呢,我?肯定能養(yǎng)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