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
帶著暖意的風(fēng)輕輕拂動著樹梢,在樹下的地板投射出斑駁樹影。
吳不悔斜斜靠在一顆粗壯樹干之上,一個惡鬼面具蓋在臉上,擋著零星的日光。
這惡鬼面具還是前日在去春花酒樓的路上買的。兩根尖牙露在外面,面目猙獰,兇神惡煞,吳不悔一看就十分喜歡,問了價(jià)格,默默要把面具放回,蘭野卻不知什么時(shí)候已經(jīng)把錢付了。
正昏昏欲睡,忽然聽得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嘩啦啦”劈砍枝葉之聲。
此地乃白鶴宮最角落處的一片園林,位置偏遠(yuǎn),花草長勢喜人,樹木繁盛,不常有人走動,他特地挑了此地躲個清凈,會是誰在這里?
面具一戴,他循著聲音摸去,在一排半人高的灌木叢后隱藏身形,悄悄撥開樹枝,透過縫隙看到一黑衣人影揮舞著劍,在花草叢中劈砍,已是砍了一地的落花和枝葉。
練劍?
不對,毫無章法,反倒像是賭氣孩童一般胡亂揮舞著劍。
凝神聽去,還能聽到那人口里低低地念著什么“可惡”、“這輩子沒這么丟人”、“師弟師妹會怎么看我”、“老烏龜”、“老王八”之類的話語。
眼看一片開得正好的花兒朵兒都要被那人糟蹋光了,吳不悔站起身來,穿過灌木,現(xiàn)出身形。
想是完全沒有料到竟會有人在此出沒,那人明顯被狠狠嚇了一跳,手里的劍都差點(diǎn)丟了出去。
“閣下若有煩心之事,也可通過其他途徑排解,何必如此對待這些無辜靈植呢。”
那人猛地轉(zhuǎn)過頭來,吳不悔頓時(shí)瞪大了兩眼。不過因?yàn)榇髦婢,那人也看不到他的驚訝表情。
江季言扭過臉來,冷冷地道:“你是誰?誰讓你在這偷窺?!”
拜托這是公共場所,你無故在這里發(fā)瘋,還不許人看見了?吳不悔故意將聲調(diào)一變,壓著嗓子道:“碰巧路過,聞聲而來,并未偷窺!
江季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咬了咬嘴唇,放低聲音:“你、你都看到了?也都聽到了?”
吳不悔故意停頓片刻,然后問道:“看到什么?我路過此地,只看到滿地落花。又聽到什么?姑娘方才同誰說話了嗎?”
江季言面色稍霽,囁嚅道:“那、那便最好。我……我在此地修剪花枝,眼下已經(jīng)修剪好了,先行一步!鞭D(zhuǎn)身便走。
放眼一看這滿目狼藉的花叢,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枝葉。真是“修剪”得十分別致。
吳不悔也不說破什么,只道一聲“姑娘慢走”,假裝沒有認(rèn)出江季言。
對著滿地落花略略惋惜一番,吳不悔也提步欲走,忽然聽得輕輕一聲:“公子留步!
吳不悔霎時(shí)一驚,還有誰在這里?!竟然連他和江季言雙雙都沒有察覺到。
“多謝公子救我!
那道微弱聲音再次傳來,吳不悔耳根微微一動,朝著一朵隨風(fēng)飄搖的芍藥花看去。
驚疑不定地靠近那朵芍藥,他蹲下身,盯著開得甚是艷麗的花朵,試著道:“是……你在說話?”
“公子好眼力!
一聲悶響,一道淡淡的五彩煙霧憑空炸起,一個瘦弱的彩衣少女從煙霧中現(xiàn)出身形。
那少女眼睛渾圓,烏黑烏黑,在巴掌大的臉上,十分楚楚可憐。
吳不悔蹬蹬蹬后退三步,抬起的手一抖一抖,“你是妖怪?!”
那少女往前一蹦,“對呀!”
……媽呀!有妖怪!兒時(shí)對電視上各種各樣妖魔鬼怪的記憶尤深,第一次親眼看到實(shí)體的妖怪,吳不悔條件反射一般,拔腿便跑。
那少女見狀,立刻飛身來拉。
不想她看著一副瘦弱身軀,卻是力氣頗大,吳不悔被他拽住一截衣袖,猝然頓住身形。
吳不悔奮力一甩手臂,只聽得“哧啦”一聲,那花妖竟然直接把他整條袖子連同半邊臂膀的衣料一同扯了下來。
吳不悔瞬間化身成為唐僧,身披“袈裟”一般。恰好面前一個女妖,對他拉拉扯扯,十分應(yīng)景。
半晌過后,見吳不悔如此貞烈,抵死不從,一心逃跑,甚至連話都不愿與她多說;ㄑ龖崙崒⒊吨鴧遣换谝屡鄣氖忠凰Γ粋扭身,帶著怒氣嗔怪道:“你既不是惜花之人,何故要來憐惜于我!”
聽聞此言,吳不悔實(shí)在無奈。他的確不是什么惜花之人,只是覺得開得好好的一片花圃,被無辜砍得七歪八倒的十分可惜,遂出言相勸,僅此而已。
更何況,他哪里知道花叢里還有妖怪?若是知道,他必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再不敢多嘴了。
見吳不悔還是不愿跟自己說話,花妖一屁股坐到地上,恨聲道:“你就如此無情無義嗎?!”
“不是,花……姑娘。麻煩你搞搞清楚,你我才不過剛剛初見,救你也只是碰巧。我同你哪里來的情?對你又何來道義?”
吳不悔一番苦口婆心,花妖卻全不領(lǐng)情,仿佛完全沒有聽到,忽然自顧地開始嘀咕起什么來。
聲音細(xì)若蚊吶,吳不悔聽不真切,不動聲色把頭探過去了些許。
誰知那女妖猛地扭過頭來,抬手朝他面上一揚(yáng)。
“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那般冷酷無情!”
再次有意識地緩緩睜開眼,是熟悉的木制天花板,看來已經(jīng)回到了所住屋內(nèi)。吳不悔半瞇著眼睛,稍稍低頭一看,還是穿著被那女妖扯爛的“袈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