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笑了笑，又飲了一杯。
梁雁將盤子里的菜吃了個七七八八，吃得有些?飽了，便?靠在?椅子上休息。
宋隨問她?：“吃飽了么？”
他的手放在?她?面前的盤子上，那架勢，仿佛還要再給她?添一碗菜。
她?連忙護(hù)住自己的盤碗，搖搖頭，“我吃飽了�！�
動作間，宋隨往前壓了壓身子，她?便?恰好看見他后?頭窗子外的情景。
窗外細(xì)雨綿綿，雨水像蛛絲一樣，斜斜灑下，落在?地面上，很快又消失不見。
街道中央站著一個女子，穿一身橘色的裙衫，挽著婦人發(fā)髻，傘面斜斜撐著，她?并不能看清傘下女子的面容。
可不知為何，她?莫名有幾分好奇，探著腦袋，想瞧個究竟。
女子身后?的店鋪里走出?來?一個男子，那男子手里拿著買好的東西，怕雨打濕了，仔細(xì)護(hù)在?懷里，朝著女子走去。
“毓貞！”
女子聞聲回過頭，傘面打起，露出?那人的面容。
瓜子臉，丹鳳眼，微笑時左唇先上挑。
那模樣熟悉極了。
‘毓貞’。
梁雁無?意識地重復(fù)起這個名字來?。
梁毓貞？
她?怎么會在?云州？
宋隨坐直了身，擋住了她?的視線，“怎么了？”
這是吃了多少，人都吃懵了。
宋隨克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揉她?臉蛋的沖動，給她?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
梁雁卻看也沒看他，眼睛直勾勾地往他后?邊看。
他便?也跟著看過去，梁毓貞已?和那男子打著傘往對街走了過去。
“你?們倆瞧什么呢？”
溫靜嫻跟著湊過來?，“咦，那不是我二表哥和表嫂么？”
梁雁：“你?表哥表嫂？”
“是啊，我昨日才?見過的，那個表嫂叫梁毓貞，是江寧人，六年前嫁到我們家?來?的。不過我也有許多年沒回來?了，昨日還是第一次見她?。
“她?模樣長得不賴，人也精神爽利，不過出?身差了一些?，據(jù)說父母在?江寧做些?小生意，家?中還有一個兄長。
“聽我二表哥說，他是有一回去江寧辦事?的時候，遇見賊匪，丟了銀錢，恰好我二表嫂經(jīng)過，給了他一些?錢，還將他帶回家?去吃了飯。
“他后?來?回了云州后?還特意寫信送東西去道謝，那邊也時常送些?東西來?。一來?二去的，兩人就相熟了。”
自從多年前從江寧離開，前往墨縣后?，關(guān)于他們家?的一切消息，梁雁都不清楚了。
原來?梁毓貞嫁到了云州來?。
真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居然還能與梁毓貞再見。
“你?想什么呢，雁雁？”
溫靜嫻拍了她?一下。
梁雁回過神：“那你?表嫂也住在?江府嗎？”
“那當(dāng)?然了，你?這是問的什么問題�！�
宋隨眼色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她?敷衍地朝著溫靜嫻笑了笑，極力裝作沒什么事?情的樣子。
可藏在?袖子下的手卻輕輕地抖了抖，嘴唇也有些?發(fā)白。
他皺了皺眉，伸手覆上去，似是安撫。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溫靜嫻：“你?們都吃飽了嗎？”
梁雁點點頭。
韓明和謝天佑也跟著起身。
溫靜嫻見狀便?喊了小二來?結(jié)賬。
“今日下雨，有些?涼，早些?回去休息也好。明日是元宵節(jié)，我外祖母的身子近日養(yǎng)得好，也沒什么大礙。明日我再帶你?們來?街上逛一逛，云州的元宵燈會也是很熱鬧的�！�
那小二跟著應(yīng)和：“幾位客官，是外鄉(xiāng)人吧。明日元宵，這一條街都會布滿燈籠，到時候還有各種表演，可熱鬧了！”
幾人點點頭，等溫靜嫻結(jié)完賬后?便?一起回了江府。
第65章
在酒樓用完飯后, 幾人又一起回了江府。
溫靜嫻照例去陪江老夫人，其他幾人便回?了梨院休息。
回?了屋子，梁雁簡單洗漱了一番后便上了榻。
人雖好好躺著?，思緒卻四處飄搖。
梁毓貞居然嫁到了云州來, 好巧不巧, 還是在江府。
她還以為, 這輩子都不會有機(jī)會再見到她了。
看江老夫人的樣?子, 病得并不算嚴(yán)重，大概修養(yǎng)幾日也就好了。
而等江老夫人身子好了, 靜嫻自然是要回?上京的。
如此一來, 自己也不會在江府呆太久, 興許壓根就不會與梁毓貞碰面。
她這人記性算不得太好，好的壞的，總不太放在心上。
大概便是這樣?，才成了今日這副寬心豁達(dá)的性子。
可當(dāng)年在江寧月河邊被?梁毓貞推入水的那件事?, 她每每以為自己忘了的時候，總有莫名?其妙的東西跳出來提醒自己。
讓她又想起來。
從前是她的暈水癥, 現(xiàn)在是梁毓貞本人。
讓她想起那夜河水的冰冷刺骨，想起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怎么也掙扎不出來的無力感和?失重感。
她一面說著?讓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 可腦子里還是不受控制地閃現(xiàn)一些零碎的畫面來。
梁雁無奈翻了個身，動作間恰好聽見屏風(fēng)后邊又傳來了一道?細(xì)細(xì)的聲響。
她慢慢坐起身來，有幾分警惕地朝著?那邊看過去。
屏風(fēng)后出現(xiàn)了一道?人影，那影子停住未動，好像猶豫了幾息, 才抬指叩在屏風(fēng)的檀木上，聲音緩緩的, “睡了嗎？”
是宋隨的聲音。
她莫名?松下一口氣。
不過，她記得自己進(jìn)屋之前，明明把門扇和?窗子都關(guān)好了呀，這人是怎么進(jìn)來的？
“我睡了�！�
她回?了一聲。
后頭那人默了默，又提步從屏風(fēng)后徑直走了出來。
看著?他一步步往她床榻邊逼近，梁雁拉了拉被?子，坐直了身子：“我都說我睡了，你怎么還往里走呢？”
宋隨手里拿了些小?玩意兒，他三兩步跨進(jìn)內(nèi)室，在她床榻邊坐下。
他自說自話：“晚上用飯的時候，看你不太對勁，擔(dān)心你一個人躲在被?子里哭鼻子，我來看看。”
他拿了一個半邊巴掌大的小?冊子遞過去，“集市上看見的小?畫本，你看看喜不喜歡�！�
“那你要失望了，我才不會哭鼻子呢�！�
梁雁接過那一小?本畫冊，在手里攤開翻了翻面上的幾頁，里頭壓根沒有什么內(nèi)容，只有一張張白花花的紙張。
她將那畫冊翻得嘩嘩作響，語調(diào)拔高了些：“什么也沒有啊，你是不是耍我�！�
“我教你”，宋隨往前坐了半寸，左手將她拿著?書冊的手掌包在手心里，又伸出右手把著?她的另一側(cè)，將她整個人環(huán)抱入懷。
梁雁懵了懵，偏過頭看他。
看見他凝眸回?望著?，眼底如同泛著?微瀾的黑海，帶著?熱意的呼吸噴灑在她頸間。
她莫名?被?燙了一下，又回?過頭去，盯著?手里的畫冊。
那人把著?她的手，將畫冊卷起，拇指壓著?紙張邊緣，接著?松開了一些，前頭那幾張紙便飛似的往前翻動。
的確沒什么東西。
可紙張翻過去十來頁后，里頭開始顯現(xiàn)出畫面來。
是個穿花裙的小?姑娘，拿著?捕網(wǎng)在花叢里捕蝴蝶。
紙張翻動著?，里面的畫面也動起來，一開始是小?姑娘在花叢里撲了個空，后來是小?姑娘拿著?捕網(wǎng)往前追。
兩只蝴蝶撲閃著?翅膀，一會停在花朵上，一會停在小?姑娘的肩膀上，像是特意逗她玩似的。
后來小?姑娘追累了，便丟了捕網(wǎng)，在花叢里跟那兩只蝴蝶嬉鬧起來。
畫面的最后，小?姑娘滾進(jìn)了花叢里，不見了蹤影。
只剩下兩只蝴蝶在半空中翩翩飛舞著?。
畫冊已翻到了最后一面，宋隨看見她揚(yáng)起的唇角，也跟著?笑?了，“喜歡嗎？”
梁雁點點頭，他又拿起另一本，準(zhǔn)備故技重施地抱著?她翻給?她看。
哪知她直接從他手里將畫冊奪了過來，“我已經(jīng)會了，我自己來，你坐遠(yuǎn)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