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惠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啞意,她開口說:“若不是?來京路上遇上大雪,我們?本來早十日就能到的。
“那時候被那場雪困在半路,我心中就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只是?想著馬上就要見到曦兒了,那一點?不好?的預感便也被我忽略了。
“沒想到盼了這么久,念了這么久,千里迢迢過來,卻沒能聽她開口喊一聲娘親……”
許顏抬袖擦了擦眼角,她撫上嘉惠的手,哽咽著:“曦兒她很?好?,很?乖。她寫得一手好?字,繡的鴿子也十分好?看,像真的一樣。她喜歡吃酒釀圓子,宮里的小廚房每日都給?她做。她懂事、漂亮、可愛,大家都喜歡她!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那晚如果好?好?看著她……如果快一些派人去找她,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
“她還?那么小,我情愿那日死的是?我!”
昨日姜胤的判決出來時,她正在夕顏宮里收拾承曦的東西。
她原也以為是?柳瑜失手害死了承曦,而后又?畏罪自殺。
可傳信的丫環(huán)卻說,承曦是?長公主身邊的蘭若害死的。
姜胤即便知曉了真相,也沒打算讓他的好?姐姐償命。
她那么穩(wěn)重恬淡的一個人,那一時間竟失了理智。
抽了刀往公主府去。
最后自然是?被攔了下來。
事后,許顏又?有幾分慶幸,幸好?自己沒有沖動。
若是?真叫她殺了姜婳燕,嘉惠怎么辦?
姜胤平日里待她的確有幾分上心,可她深知,遠遠比不上姜婳燕。
她不能連累嘉惠……
嘉惠又?拍拍她的膝蓋,“許顏,我們?先帶曦兒回家,她還?未看過自己在云州的家呢。
“我給?她準備了一間大屋子,屋子外面種了她最喜歡的桃花。
“她每年生辰的時候,我都會給?她準備一份禮物。
“如今東西已經(jīng)多得那屋子都裝不下了。
“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許顏終于停下來,“您眼光向來好?,您挑的東西,她定?是?喜歡的。”
兩人說了這幾句,便又?沒了話說,馬車里安靜下來,只聽見外頭不斷行進的馬蹄聲和車轱轆壓在石塊上的聲音。
一行人一路向南,趕了大半日的路,到了一處山腳之下,宋隨讓人停下來休整。
坐了大半日的馬車,梁雁也覺得腰酸腿麻的,等?著大家停下來之后,她便和溫靜嫻一起下了馬車。
今日天?氣好?,萬里無云的大晴天?,太?陽直直地射下來,照在身上,還?有些熱。
兩人站進了一棵大樹下,靠著樹蔭擋去一些熱意。
謝天?佑三兩步走過來,撩了衣擺便大喇喇坐在了樹下。
他心態(tài)倒是?好?,好?像絲毫也未被京中那些流言影響。
梁雁問他:“你怎么沒和榮將軍一起離開?”
她記得上回在挽月樓,她與宋隨無意間瞧見謝天?佑與榮青云在一起。
好?像早在那時候,榮青云便叫他離開上京,與他一起去邊塞了。
謝天?佑雙手抱胸,靠在樹干上,“我與他又?不熟,為何要跟他走?”
說得竟還?有幾分道理。
畢竟是?他自己的事情,旁人也不好?多問。
梁雁聳聳肩,“好?吧!
說罷也準備跟著坐下來。
人正要往下,手肘的位置被人往上扶了一把,她又?好?好?站定?了。
回過頭去,只見宋隨正站在她身后。
梁雁有些不解:“干什?么?”
他拿了件自己行李里頭疊好?的衣服,放在樹下,而后才拉著她往下坐。
“地上涼。”
她坐下后理了理裙擺,抬起頭看他:“弄臟了你穿什?么?”
“你好?好?坐著便是?!
宋隨半彎著腰,替她將裙角理順,動作間,他視線掃到了一邊好?好?坐著的謝天?佑身上。
謝天?佑嘴里叼了根茅草,仰頭直直靠在后頭的樹干上,與梁雁并肩坐著了。
他抬起肩頂了頂梁雁:“今日這天?氣倒是?不錯,到時候到了云州,若也有這樣的好?天?氣,我?guī)闳ヲT馬怎么樣?”
許是?一起喝了兩次酒,兩人的關(guān)系倒是?好?了起來。謝天?佑儼然已經(jīng)把梁雁當成了他的專屬酒搭子。
梁雁糾正:“我們?是?陪靜嫻一起去看望她外祖母的,不是?去玩的!
“嗐,沒事,大不了我們?多呆幾天?,正好?我也可以帶你去我們?那兒好?好?逛一逛。
“云州與上京的地貌不一樣,那里山水如畫,風光迤邐,若是?趕上快開春的時候,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溫靜嫻撩起裙擺,也準備跟著坐下來。
謝天?佑見狀拉了拉梁雁的袖子,壓了壓聲音:“我才不同溫靜嫻一塊玩,她一直看我不順眼,你還?是?得同我一塊去騎馬。我還?聽說云州的羅浮春味道甘醇香冽,你既將我喊來了,到時候得陪我喝酒!
宋隨看那謝天?佑本就是?十分的不順眼,如今又?見他蒼蠅般地跟在梁雁身邊,只想著怎么把他攆走。
于是?沖著溫靜嫻十分刻意地干咳了一聲。
溫靜嫻本想去還?嘴,謝天?佑不樂意同她一塊,她還?不樂意招待他呢!
不過聽見宋隨那聲音,她又?有些疑惑的看了過來。
宋隨看著她,又?微不可聞地往謝天?佑那一端抬了抬下巴。
溫靜嫻瞬間懂了他的意思,他這是?想讓自己將謝天?佑弄走。
可她本也不大待見宋隨,這兩人在她這里原也沒什?么分別,各有各的討厭。
她便想著裝看不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也就好?了。
她還?是?準備挨著梁雁坐下。
宋隨那唇角冷冷地往上抬了抬,聲音不大不小地提醒溫靜嫻:“溫姑娘,前面山腳的景致瞧著不錯,你坐了大半日的馬車了,想必也不舒服。不如同找個人同你一起去走走?”
“我們?此次臨行前,溫將軍可再?三提醒我要多關(guān)照你!
什?么?
居然拿她爹來壓她,這姓宋的果然是?個黑心貨色。
溫靜嫻心中暗唾一聲,只得不情不愿地繞過梁雁,將那一邊好?好?坐著的謝天?佑一把扯了起來。
“老宋說得有道理,你同我去前面走走!
謝天?佑吐了口里的草根,“要去你去!”
溫靜嫻一身蠻力,根本不聽他在說什?么,拉著人一把往前走了去。
拽著謝天?佑往前走時,溫靜嫻看見韓明也閃身也往山里頭走了進去。
她想著在山腳下走也是?走,進去走走也是?走,不如去看看韓明要干什?么去,于是?便也提步跟了上去。
那兩個煩人精一走,宋隨只覺得周遭的空氣都要清爽不少?。
他這會的心情終于好?了起來,從?身上解下一只水囊遞過去給?梁雁,說話時不同于方才的冰冷態(tài)度,帶上好?幾分溫柔,“喝點?水吧!
梁雁的視線跟著溫靜嫻和謝天?佑兩人,她頭也未抬,只搖搖頭道:“我?guī)Я怂。?br />
以為他會拿著水囊離開,可誰知道他下一刻竟然也坐了下來。
宋隨打開水囊頂端的蓋子,往前遞著水囊,近乎喂到她嘴邊,“這是?溫的,路上不便,先湊合喝一點?。等?晚上到了客棧,再?給?你準備別的!
他往里壓了壓肩膀,擋住她的視線。
她這才接過來,喝了一口。
方才在路上,溫靜嫻在一邊,她不好?問。
這會他自己送上來,她便也不想給?他留面子,“你來云州辦你的正事就好?,為何非要把我騙過來?”
陪著溫靜嫻來云州,她自然不覺得有什?么。
可被他算計過來,總覺得心里不大舒服。
他一只手捏著水囊的蓋子,聽了她這話,捏著那蓋子在手里轉(zhuǎn)了一圈。
肩背輕輕地壓過來,與她靠著。
“你腿還?傷著,騙你過來自然是?我不對!
他抬眸看著梁雁,表情鄭重嚴肅起來,“此去云州,一來一回,少?則半月,多則一月!
梁雁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我知道,可這與我方才說的事情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么?”
他靜靜望著梁雁,眼波幽幽,“可我如今,一日不見你,便輾轉(zhuǎn)反側(cè),夙夜難寐。”
語波低低轉(zhuǎn)轉(zhuǎn),就著曠野里的一點?微風吹過來,送至耳邊。
她一時間有些發(fā)懵,等?反應過來,‘噌’地一下彈跳起來,臉上跟火燒似的:“你胡說什?么!”
他是?從?何時開始,變得這般沒臉沒皮的?
宋隨倒是?沒有她這么大的反應,輕輕拉了拉她的手,又?將她拉著往下坐好?,“你腿還?沒好?,好?好?坐著歇一會!
她抱著膝蓋扭過頭去,一句話也不愿與他多說。
宋隨又?將水囊遞過來,“再?喝點?水?”
梁雁搖了搖頭。
兩人就這么小小坐了一會,宋隨像是?恨不得將他自己帶的行李都翻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