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燕得?知這一切消息時,氣得?將府里的東西摔了一地。
姜胤他?怎么敢,怎么敢為了區(qū)區(qū)一個承曦就?廢了自?己的封號,還將她圈禁了起來??!
他?又怎么敢由著宋隨將那件事?情抖落出來??
謝竟煊知道了,又會怎么看自?己?
姜婳燕頭一次覺得?有?些心慌,她讓人去找謝竟煊。
她多多少少要與?他?解釋一下,她與?榮青云之間,除了交易別無其他?。
好在謝竟煊真的來?了,他?踩著屋子里的一地狼藉,慢慢走到姜婳燕身邊。
方才在屋里發(fā)泄了一通,姜婳燕此時已經(jīng)沒有?多少往日?里的端莊儀態(tài),發(fā)髻和衣裳都有?些亂。
她顧不得?許多,上前拉住謝竟煊,解釋道:“謝郎,外面那些傳言,你不要相信,我與?榮青云之間從來?都是一場交易。我真正喜歡的只?有?你。”
謝竟煊仍是往日?里那副溫溫淡淡的表情,他?伸手拍拍她的肩,扶她去榻上坐下。
“我知道,你不必多說,這么多年來?,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里。”
聞言,姜婳燕神情終于緩和了一些,但她還是急于將這一團(tuán)亂麻的關(guān)系撇清楚,便急急道:“當(dāng)年朝中局勢混亂,我和陛下無依無靠,只?能借住榮家的勢力。我那時的確是與?榮青云發(fā)生了些荒唐事?,但那從來?只?是一場交易,我對他?從來?沒有?半分真心!
“那個孩子出世后,眉眼很像他?,我本來?想將那孩子留下,可我一瞧見他?的模樣,便想起那段在榮青云身邊虛與?委蛇的日?子。我就?把他?送走了。
“可后來?和你在一起后,我生不了孩子,又怕你會失望。便只?好想了這個法子,又把他?找回?來?,養(yǎng)在身邊!
謝竟煊一一聽著,表情冷靜得?過分,似乎這事?情與?他?并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似的。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淡淡地朝屋外看了一眼。
高大的門墻角下,有?一團(tuán)陰影,凝著一動不動,不知是什么東西。
姜婳燕拉著他?的手,“謝郎,你若是不喜歡,就?把謝天佑送走吧。
“隨便送去哪里都行,以后就?我們倆個,再也不會有?別人!
養(yǎng)在身邊十余年,如今輕飄飄一句話,說丟就?丟。
謝竟煊垂眸看著拉著自?己的那只?手,神色幽幽。
這時候,門外的黑影終于動了動,謝竟煊這才回?握住姜婳燕的手,笑道:“好,都聽你的!
榮青云從公主?府里出來?時,心里酸麻得?很。
他?一雙腳明明踩在地面上,卻有?種強烈的失重感?。
姜婳燕當(dāng)年瞞著他?生下孩子,又送走孩子,引得?他?以為那孩子沒了,而且還是因為自?己照顧她出了疏漏,才導(dǎo)致了這樣的結(jié)果。
他?心疼她,不愿看她為自?己動怒傷身,只?身一人去了邊塞,這一去就?是十余年。
這么多年,他?人在邊塞,可京里的消息確實一條都沒有?放過。
尤其是關(guān)于姜婳燕的。
他?聽說她要成親了,駙馬爺高大英俊,才華橫溢。
他?聽說她身子不好,沒法再要孩子,駙馬帶著她去積云寺散心。
他?聽說那日?方丈外出游歷歸來?,撿了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姜婳燕便將孩子領(lǐng)走了,取名‘天佑’。
他?聽說姜婳燕與?駙馬的感?情很好,一日?也離不開?。
他?聽說姜婳燕行事?愈發(fā)乖張,為了替那駙馬的家人善后,惹了禍?zhǔn)?,被送去積云寺思過。
她這些年嬌養(yǎng)慣了,哪里過得?了寺里那樣清苦的日?子。
又逢著年節(jié),一個人在寺里呆著,未免也太可憐了些。
她那駙馬也是無能,什么也做不了。
榮青云一路風(fēng)塵仆仆地趕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宮里替她求情,將她在年前接了回?來?。
宮宴那日?,謝竟煊陪著姜婳燕飲了些酒,她不是不勝酒力的人,那日?卻有?些喝得?昏昏醉醉的。
謝竟煊說是替她去尋解酒湯,可去了許久都沒有?回?來?。
榮青云便讓蘭若帶著她去了自?己的寢殿。
他?在屋外等著,并沒有?進(jìn)去。
屋子里響起一道碎瓷聲,他?擔(dān)心姜婳燕出什么事?,上前兩步,正要進(jìn)去。
手扶在門上,他?聽見那道熟悉的女聲帶著醉意,開?口說:“蘭若,你說前幾?日?榮青云去積云寺接我回?來?,他?與?謝天佑打了照面,照榮青云那般縝密的心思,他?會不會發(fā)現(xiàn)什么?”
蘭若安撫道:“公主?不必?fù)?dān)心,天佑公子與?榮將軍除了眉眼處有?那么幾?分相似,旁的地方,差別大著呢,不會有?人看出來?的。
“況且那時在云山,知曉那孩子身世的人不是一一都被處理干凈了么?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的!
“我近日?總覺得?心里慌慌的,好像有?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似的。
“其實這事?我也不擔(dān)心別的,我只?怕謝郎知曉了我與?榮青云的那段過往,會對我心生齟齬。”
榮青云一顆心提了起來?,腳步也灌了鉛似的,進(jìn)不得?,退不得?。
原來?他?當(dāng)年以為的真相不過是姜婳燕一手策劃給?他?看的。
他?為了她獨身守著大漠風(fēng)沙,心中日?日?煎熬,卻從沒想過這會是一場騙局。
他?猛地推開?門扇,屋子里的兩人望著他?,皆是一驚。
“姜婳燕,謝天佑是我的兒子?”
榮青云到底顧念著她的情緒,將門扇拉上,一步一步走進(jìn)來?。
蘭若嚇得?不輕,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姜婳燕伸手揉著眉心,不知怎的,今日?這酒喝得?委實有?些不太對勁。
榮青云被她這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激怒了,他?不管不顧地踩在一地的碎瓷片上,壓著姜婳燕的肩質(zhì)問:“謝天佑是我的孩子?”
事?到如今,姜婳燕便不打算瞞著他?,“是!
“你好狠的心!為何不告訴我?”
姜婳燕拍開?他?的手,緩緩站起身,“沒什么好說的,十四年前那晚,本就?是個錯誤。那個孩子也是個錯誤!
她神情冷冷的,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么不對。
榮青云隱忍著的情緒亟待爆發(fā)之時,屋外傳來?一聲悶響。
像是有?人在門口摔了一跤。
那聲音很快便消失了,可屋里幾?人聽得?分明。
姜婳燕立刻清醒過來?,她看向一邊的蘭若,厲聲道:“快去看看外頭是誰,記住,無論是誰,本宮都不許她活過今晚!”
蘭若一聲不吭地站起身來?,追了出去。
榮青云失望至極:“姜婳燕,你沒發(fā)現(xiàn)么?你與?謝竟煊相識后,你都變得?不像是你了!
從前的她,生機勃勃,渾身透著一股勁兒。
野心勃勃的勁兒。
所以那時候,她做什么都能成。
可權(quán)利握在手里后,她也變得?和那些掌權(quán)人一樣了。
自?私自?利,虛偽薄情。
全?然沒有?從前的樣子了。
他?都快要不認(rèn)識她了。
姜婳燕不以為意,她懶得?在榮青云面前演戲:“榮青云,既然事?情說開?了,那個孩子,你想帶走或是怎樣,都無所謂。但若是今日?的事?情讓駙馬知道了,我要你好看!”
榮青云眼眸暗了暗,他?看了一眼姜婳燕的臉。
當(dāng)年野草一樣堅韌頑強的姑娘,如今被權(quán)勢和時間消磨著,只?剩了滿身的自?私與?陰毒。
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他?一句話都未回?她,轉(zhuǎn)了身,提步走出了寢殿,頭也不回?地往前。
那日?姜婳燕的話和她今日?的話在腦海里重疊在一處,他?竟覺得?有?些不真實。
榮青云出了公主?府,心中思緒萬千,卻隱隱也有?股如釋重負(fù)之感?。
他?與?姜婳燕年少相識,相伴許久,總歸是有?感?情的。
今日?來?公主?找她,本是想與?她最后再告別一次。
沒想到連最后的結(jié)束也這般不體面。
罷了,他?想,往后他?便帶著謝天佑去邊塞生活吧。
這上京城固然喧囂繁華,可人心叵測,深深如海,倒是不如外頭簡單。
謝天佑如今雖不愿認(rèn)他?,也不想同他?走,但等他?將他?綁了帶到塞外,他?便能慢慢接受了。
榮青云看了看自?己身后跟著的一對人馬,與?來?時相比,回?時人馬中多了一架馬車,里頭裝著的正是他?五花大綁塞上車的親兒子。
他?們一行人出了城,城外兩條大道,一條往北,一條往南。
今日?護(hù)送嘉惠的那一隊人馬也要離京,走的正是南邊的道。
榮青云踏上北道,往后看了一眼。
那一行人馬剛出城來?,正聚在城門口。
這上京城,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回?了,也罷,其實也沒有?什么可以留戀的。
他?收回?了視線,拉緊了韁繩,一路向北。
人馬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消失在大道上。
榮青云那一行人走后,謝天佑才敢從宋隨的隊伍里躥出來?。
謝天佑從前只?知道,是姜婳燕收養(yǎng)了自?己,給?了自?己如今的生活和體面,盡管她不那么喜歡他?,可他?在心底里,還是講她當(dāng)做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可沒想到,她本來?就?是自?己的親人,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認(rèn)罷了。
事?情如今鬧到這個局面,她從頭到尾依舊未曾考慮過他?。他?在她心中,什么都不是。
既是如此,他?也沒有?必要非得?去獲得?她的注意和認(rèn)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