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隨倒也不是想多想找那盞蓮花燈,只是好不容易連哄帶騙叫她上了船,她就這么?全程低著頭,如?何能將那古怪的毛病改掉。
若是以后外?出碰了水,沒有那樣的好心人路過救她,她又當如?何?
他正欲將人拉起?來,可那船夫在船頭往里?看著,以為他們倆吵架了。
便自作主張地,用力往前一帶,將船頭往前頭一艘船的尾巴上磕了過去。
一陣子水響,船身左右搖擺,而梁雁與?宋隨兩?人本就坐在一頭,重量往那邊壓著,船身便往一個方向猛地搖晃。
梁雁即刻便松了握著宋隨的手,一頭扎進他懷里?。
宋隨一手拿著木桿,一只手攬著她的腰,靠在船背上。
船夫一邊穩(wěn)固船身,一邊朝前頭那船上的客人點頭哈腰,“實?在是對不住,一下晃了神。”
宋隨抬頭看他的時?候,船夫沖他一挑眉,道:“姑娘,夜里?行船磕磕碰碰是難免的,你若是害怕就抱著你家相公,他怎么?也是要護著你的!
她發(fā)顫的抖動隔著衣料傳過來,環(huán)在他背后的手也冰涼涼的。
宋隨皺眉看了船夫一眼?,聲音帶著呵斥:“好好劃船。”
接著一只手丟了那只木桿,環(huán)在她肩頭輕輕拍了拍,“沒事了,別怕!
見她怕成這樣,他竟覺得心里?也莫名堵得慌,一時?間有些后悔將人帶了下來。
可隱隱又想著,若不是這樣,她也不會這樣不設防地撲進他懷里?,不會這樣主動又親密地摟著她……
于是矛盾得很,一面希望這船的路程能短一些,快些上岸,她便也能好受一些。
一面又荒誕陰暗地想著,若是這水路再長一些,再顛簸一些也沒什么?不好的。
這樣,他就能成為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被她牢牢地抓著。
這念頭稍起?,他一瞬竟被自己給驚住了,幽幽暗瞳望向湖面的盈盈水波,水面光斑粼粼,船身晃動著,也將那光影蕩漾在他臉上。
他垂著眼?低頭往下看,伸手輕輕撫著她的肩,那模樣竟帶上幾分溫柔。
若是莫春羽在此,只怕又要同見了鬼似的大?喊大?叫起?來了。
梁雁在宋隨懷里?悶頭呆了一會,直到感受到船身漸漸平穩(wěn),她才慢慢撤出來。
她發(fā)髻微亂,一根飄帶繞在脖頸間,仰頭看著他,一副受了欺負的可憐模樣。
她忽然又朝他點頭道:“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她從?落水之后起?,便就再沒有獨自去過河邊。
那之后所有與?水有關的活動,她再沒有參加過。
因為那次的陰影心中一直恐懼抵觸,而又因為這份恐懼愈發(fā)不敢往前。
她一直以為只要避著讓著,就能讓自己忘記這件事,日子久了,她也能裝得像個正常人一樣。
她自己都險些要忘了這個毛病。
可只要到了這水邊,她就原形畢露。
也許宋隨說?得并沒有錯。
既然不是她的錯,為何要讓這段記憶成為懲罰自己的枷鎖?
宋隨適時?收回臉上流露的一絲半縷的疼惜,眉眼?端整起?來,“怎么?說??”
手卻還是忍不住,微涼的指尖伸過去,扯出她頸間的發(fā)帶。
她望著他怔楞了一瞬,脖頸間被他指尖劃過的肌膚火燒一般的灼熱。
她往后稍退了退,聲音弱下來:“我自己來就好……我想去找一下花燈,你把那個木竿遞給我一下!
宋隨收回手,搭在船沿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幽幽道:“你自己來取!
那木竿分明?就在他腳邊,稍一伸手就能撈起?來。
他卻這點小忙都不肯。
“讓讓!”
梁雁踢了他一腳,險些壓不住聲音。
接著目不斜視地半弓起?身子,去夠那只木竿子。
在船上光是站起?來都費勁,還要注意著越過正中坐著,八風不動的那人,更是艱難。
好不容易伸出手往前夠了夠,快要碰到木竿了,船心又是一陣子顛簸蕩漾。
人也像那水面上隨波逐流的浮萍一樣,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這下好了,千避著萬躲著,這回徑直跌進了宋隨懷里?。
他順勢將人攬住,語氣聽著有些欠揍:“現(xiàn)在還要我讓讓么??”
她瞪了他一眼?,自己摸著船沿閉眼?坐了回去。
宋隨心情頗好,似是逗弄夠了,隨手把腳邊的木竿拿起?遞過來。
“你往后看看,有沒有藍色花燈?”
梁雁接過木竿,不再與?他置氣。
一只手拿著木竿,一只手攀著船壁,動作緩慢地轉過頭。
接著抬眼?往那水面上飛快掠了一眼?后又很快回過頭來。
她將臉轉向另一邊,宋隨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見她沉沉喘氣的聲音。
他攏上她握著木竿的手,體溫透過手背傳過去,“再試一次,我拉著你。”
梁雁難以置信地轉頭看著他,“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心了?”
早這樣多好,人看著都順眼?許多。
宋隨不語,拉著她的手將竿子往水里?伸。
她的視線跟著轉過去。
水面上飄了許多花燈,五顏六色的燈芒透在水面上。
那些花燈隨著水面的水波起?伏蕩漾,梁雁看著總覺得它們要蕩過來,然后吞沒她。
她不自覺往后縮。
邊側那人干脆半起?了身,繞在她身后,將她整個包裹住。
于是她退也退不開,只能硬著頭皮跟著他的動作往前。
不知是否是知曉身后有人的緣故,這會子再往水里?看,腦袋雖還是暈暈的,但倒是沒有那么?害怕了。
她甚至能分出神思來去找那盞藍色的蓮花燈。
小船往下游流淌,一盞盞河燈在船頭往下的位置排開。
他們撥弄著船側的一兩?只落單的河燈,將燈盞撥過來,又用竿子推走。
“宋隨,你看看那里?是不是有幾只燈被勾住了?”
她往后頂了頂,頭發(fā)擦在他下巴上,帶起?一陣酥麻癢意。
宋隨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不遠處的臨岸邊緣,有四五只河燈聚在一團。
好似被水草勾住,原地起?伏著。
宋隨轉頭去喚那劃船的船夫,“船家,往邊上靠靠。”
“得嘞!
小船往岸邊駛去,梁雁往前推著竿子,想瞧瞧那里?頭聚著的一團有沒有藍色。
木竿落水,往前推了過去,水波蕩漾著推開。
那一從?聚著的河燈散開,往不同的方向飄散。
梁雁往前撲了半寸,頭伸出去后又即刻躲回來,“那只好像是藍色的!”
有一只花燈離了草的牽絆,順著水流悠悠往下,梁雁眼?尖,瞧見那燈的顏色正是藍的。
但俯在這小船邊緣往下劃拉已是非常難為她了。
若是要她探出身子去取燈,那是斷不可能的。
她把木竿塞回宋隨手里?,想叫他去取燈。
哪知道宋隨并不接,反而捏著她的手將她往外?推。
她越是掙扎著往里?躥,宋隨越是推著她往外?送,她拗不過他的力氣,反倒壓得船只左右搖擺,險些要落進去。
她干脆不動了,任由宋隨把著自己的手去往外?夠那只花燈。
近乎自暴自棄:“我真的后悔叫你一起?出來了!
水流推著燈越走越遠,船只與?燈的距離也漸漸拉開。
她好言勸說?:“夠不到了,你讓我回去吧!
宋隨望著湖面,回了一句:“夠得到。”
她剛想問?哪里?夠的到,還沒來得及開口?,下一瞬,半截身子都被推了出去,一張臉臉將將擦著水面而過。
一股淡淡的水腥氣漫上鼻腔。
第49章
梁雁僵著?脖子, 趴在水邊,她簡直氣笑了:“宋隨,你是不是想整死我?”
宋隨一只手扣著她的腰,將她牢牢地固在船邊, “梁滿月, 你往前伸手試試!
他白色的衣袖都落進水里, 還一味推著?她往前。
梁雁抬頭往前看, 那只水藍色的蓮花燈恰恰好就在離自己?半個手臂的距離。
幽藍色的燈光映在水里,和水波一起飄搖浮動。
莫名其妙的, 這?盞燈與記憶里她在江寧河畔放出去的那盞粉色荷花燈漸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