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牽兩匹馬來,跟我出城一趟!
“得嘞!
莫春羽連忙去后院牽馬,兩人上了馬往城外?的?鐵爐莊去。
京中所有的?兵器冶煉只出自兩個地方。
一個是皇城的?軍器所,隸屬于兵馬司,另一個是城外?的?鐵爐莊。
宋隨今日來此,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馬蹄聲從大?道上傳過來,鐵爐莊門口?的?侍衛(wèi)看見高頭大?馬載著兩個面生的?年?輕人停在?門口?。
上前兩步,“你們是做什么的??”
上京城中,不能私鑄兵器,大?部分的?兵器都在?軍器所進行制作?。
只是有時候那邊忙不過來,而又有制兵器的?需求等著時,拿上合規(guī)的?制鑄文書?,上這兒?來也是可以制的?。
宋隨和莫春羽翻身下了馬,恰好?門后有人聽見動靜正往外?走,見了兩人,匆匆迎上來。
“是宋大?人來了,快里邊請!
鐵爐莊的?當(dāng)家阮延拉開那侍從,將二人請了進去。
“大?人前幾日給我傳信后我便?日日等著,您終于來了。”
阮延在?當(dāng)上鐵爐莊的?當(dāng)家之?后,還蹲過一段時日的?大?牢,好?巧不巧,恰好?便?是大?理寺的?大?牢。
是一樁私造兵器的?案件,案子的?主使偽造了文書?,那文書?經(jīng)了阮延的?手,他?便?替人打了這一批兵器。
后來事發(fā),便?被?做了替罪羔羊。
這案子便?是宋隨破的?。
若不是宋隨,他?險些要背上砍頭大?罪了。
“我今日來是想找你辨認個東西”,宋隨從懷里掏出一塊帕子,帕子打開,手心?呈現(xiàn)的?是一枚箭頭。
這一枚箭頭,便?是韋青青飛鴿傳信那日,那受了姜婳燕指使的?黑衣人射出的?。
之?前忙著謝彥的?案子,他?無暇去顧及這一些細枝末節(jié)。
只是事后梳理案件時,他?又將這箭頭拿了出來,仔仔細細瞧了又瞧。
不像是宮中的?制式。
“可有人找你制作?過這批箭矢?”
阮延接過箭頭,捏著轉(zhuǎn)了個圈,最后用指腹摸了摸箭頭末端鍛造之?處,有一些細微的?金屬粉末粘在?手上。
他?抬手聞了聞,隨即搖頭:“沒有,大?人,這箭矢鑄造所用的?鐵料也不是我這里出的?!
前朝起事時,凌王就曾私自讓人開采礦材,鑄造過兵器。
皇帝對這事很是敏感,未防后世動蕩,京中對鐵礦原料管控極嚴(yán)。
為防有人私自開采,鐵爐莊和軍器所的?鐵料使用,均有嚴(yán)格的?制度。
需要出具好?相應(yīng)文書?,每月去領(lǐng)取固定的?份額。
這箭矢用的?是另外?的?鐵料?
宋隨從阮延手里又接過那箭頭,眸色深深地望著手里那枚兵器。
眼瞼稍稍下壓遮住眼睛,嘴角反倒勾了起來,笑意?不達眼底。
這般矛盾復(fù)雜的?神情之?下,莫春羽從他?眼里竟隱隱窺見些蠢蠢欲動的?癲狂。
“大?人,天色不早了!
看著他?這模樣,莫春羽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不安。
宋隨又好?好?地將箭頭放回袖間,“我們回去吧!
阮延起身送了兩人,而后又吩咐了一番侍從,不許將今日宋隨來過此處的?事情泄露出去,這才放心?去做事了。
宋隨和莫春羽騎著馬往回走,此時天色已入黃昏。
日光漸漸向暖,天幕中的?藍色也轉(zhuǎn)向深。
橙色的?暖光落在?地面上,照著街邊的?商鋪飯館,有股特別的?人間煙火氣。
今日城中的?人好?像格外?多,才入了城,宋隨便?覺得腿下這馬有些跑不開了,只能拘著步子慢悠悠地晃著。
“大?人,今夜有燈會!”
莫春羽指著街邊竹架子上掛著的?一排排燈籠,興奮地喊他?。
難怪,今日這么熱鬧,原來是有燈會。
往里走了一會,人要少了許多。
他?漫不經(jīng)心?地往前走著,視線無意?識地往聞柳巷的?方向掠過。
她是昨日上的?山,這個時辰,應(yīng)該回來了吧……
這個時辰回府,還能吃上熱飯,莫春羽騎著馬自顧自走在?前頭。
一轉(zhuǎn)頭,卻見宋隨還在?那慢悠悠地晃蕩,于是喊道:“大?人,這兒?的?人又不多,你怎么還走得那么慢?”
都快趕不上飯了。
宋隨勒了下韁繩,馬蹄急促起來,很快追了上去。
兩人回了府,如莫春羽所愿,恰恰好?趕上了府里的?晚飯,他?吃得風(fēng)卷殘云,十分歡快。
宋隨沒什么胃口?,只簡單吃了兩口?。
何玉林有些心?疼地看著他?:“遇安,怎么只吃了這么些?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等哪日你閑了,娘給你做你最愛吃的?清蒸鱸魚吃!
宋隨的?動作?頓了頓,宋憫德也跟著放了筷子,靜靜望著他?。
宋隨很快將眼中的?一抹異色抹去,溫聲回道:“辛苦母親了。”
何玉林笑了笑,眼中滿是慈愛,“傻孩子,你同我客氣什么?”
幾人用完了飯,何玉林也說起城中的?燈會。
“遇安,你年?歲也不小了,不要整日只知道在?公事里頭打轉(zhuǎn)。今夜這么熱鬧的?燈會,你倒是也找個姑娘同你一塊去瞧瞧呀。”
宋隨淡淡應(yīng)著,不甚上心?的?模樣。
莫春羽聽見前院有人聲,出去瞧了一趟,又趕回來:“老爺,夫人,溫將軍和溫夫人來了。”
宋憫德聞言起身,叫人看茶,只見溫崢攜著江文茵來了宋府拜訪。
后頭還跟著個溫靜嫻。
“憫德兄,多年?未見,你在?江寧可還好??”
若說起從前,宋憫德是文臣,溫崢是武將,面上不甚相干,私下也只有過幾次簡單的?交集。
只不過都是關(guān)于新帝的?。
宋憫德是個心?狠的?,教導(dǎo)新帝時頗為嚴(yán)厲,溫崢為此與他?爭執(zhí)過幾次。
兩人交情淺淺,也不知他?今日怎么上了門來。
宋憫德請人坐下,“江寧雖不比上京繁華,但人杰地靈,鐘靈毓秀,我與夫人一切都安好?!
溫崢對著身后的?溫靜嫻使了個眼色,讓她把他?們今日帶的?禮物送上來。
溫靜嫻聽話照做,慢吞吞地將東西送上來,宋憫德叫人接過東西,而何玉林則上下打量了溫靜嫻一眼,問道:“這是靜嫻吧,當(dāng)年?我們離京之?時,她還只是個半大?的?小姑娘,沒想到一晃眼就這么大?了。”
江文茵笑了笑,接道:“是啊,一轉(zhuǎn)眼,你家遇安也大?了。倒是我們一日日地見老了!
江文茵說話間,也偷偷打量著一邊的?宋隨,見他?身姿挺拔,氣質(zhì)又出眾,不免又多問了幾句。
你來我往的?,何玉林便?大?概知曉了他?們今日來次走動的?原因,于是朝宋隨招了招手道:“遇安,今夜外?頭不是有燈會嗎,你們不必在?這里陪著,你帶上溫姑娘,一起出去看看熱鬧吧。”
溫靜嫻看了溫崢一眼,他?今日只說是帶她出來拜訪宋憫德,沒說她可以自行去玩。
溫崢發(fā)話:“去吧,今日熱鬧,玩久一些也無妨!
生怕他?反悔,溫靜嫻立馬應(yīng)了下來,便?也不等宋隨,自己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外?走了。
趁著這會兒?天還沒黑透,她走快一些去梁府將梁雁喊出來,她們今夜便?能好?好?瀟灑一番了。
宋隨冷眼瞧著這幾人,心?下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與宋憫德幾人告別后,也跟著往外?走。
只是出了府后,他?未跟著溫靜嫻,而是徑自往東邊小路的?方向去。
莫春羽跟在?一邊,“大?人,夫人不是讓你帶著溫小姐一起嗎?”
宋隨理直氣壯回他?:“我又沒答應(yīng)!
莫春羽:“……”
“那咱們?nèi)ツ??br />
這熟悉的?小道,是往聞柳巷去的?,莫非是?
還未等他?開口?問,他?已跟著宋隨的?步子快步往前。
一刻鐘的?功夫不到,果然發(fā)現(xiàn)兩人最后停在?了梁府側(cè)邊的?石獅子后面。
此時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街道四周掌著燈,照亮了梁府往來的?大?道小徑。
府門那一處也亮堂堂的?,點著好?幾只燈籠,散出些昏黃的?暖光,這點點暖光下射,將梁府門前那一塊地面照得溫暖明?澈。
梁雁從門后跨了出來,恰好?就站在?那塊明?亮的?地方。
她穿了件柿子紅撒金紋荔色滾邊小襖,裙子是一件繡暗花的?白棉裙。
梳一道云髻,發(fā)間垂下一條金色的?發(fā)帶,上頭還壓了珠翠步搖。
通身沐在?這月光燈火交匯的?明?明?光影里,淑貌無塵,春杏含霜。
宋隨立在?石獅子后邊的?半塊陰影下,他?挪了步子,欲上臺階往大?門處去。
忽地一陣涼風(fēng)吹拂而來,門上那幾只紙燈籠像是樹上結(jié)的?飽滿的?果子,在?枝頭輕顫。
投下的?光影也晃晃悠悠的?,這點帶著微醺飄渺意?味的?氛圍讓石獅子后的?某人心?頭也跟著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