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蒼氏三人,蒼金在前,蒼保和蒼化在后。三人手中各提著一只鳥籠,根據(jù)大小推斷,里面定然是猛禽。
“參見君上!比朔畔馒B籠,疊手行禮。
“起!绷昼窠衅鹑,道,“楚齊有盟,需知兩軍大營所在。”
蒼金三人早有準備,聞言掀起鳥籠上的蒙布,現(xiàn)出籠中的猛禽,分明是三只夜梟。
“君上,以夜梟搜尋,定然可得!鄙n金信誓旦旦,沒有絲毫遲疑。
三人隨大軍出征,帶來家中最好的猛禽,專為等待出頭的機會。
他們新投而來,底蘊遠不及晉國氏族。要想在戰(zhàn)爭中嶄露頭角,勢必要另辟蹊徑。
馴鳥是他們的看家本領(lǐng)。
林珩愿意用到他們,他們必須完成任務(wù),不負國君期待。
當著林珩的面,三人做出保證,同時打開鳥籠,放飛籠中的夜梟。
暗夜中,三道黑影穿過夜風(fēng),振翅無聲。
蒼金三人向林珩疊手,先一步出發(fā),駕車追隨夜梟的身影。
“君侯以為如何?”林珩再度看向楚煜。
“晉人才濟濟,寡人歆羨!背习l(fā)出贊嘆,言出由心,并無半分虛假。
問題解決,大軍繼續(xù)沿河北上,搜尋楚軍大營。
隊伍行進間,頭頂烏云漸濃。
云層遮擋天空,不見月光星輝。
途經(jīng)一段河道,正是晉楚初次交鋒的戰(zhàn)場。
河岸旁猶有殘存的木樁,孤零零立在土中。斷裂的繩索纏繞其上,末端飄蕩在水面,隨河水載浮載沉。
渡河的船只和木板或被卷走,或沉入水下,早就不見蹤影。
冷風(fēng)掠過,掀動廢墟中的土塊,翻滾著落入水中,砸起成片的水花。
大軍沒有在河畔停留,繼續(xù)在夜色中行路。
前方數(shù)百米,一只夜梟折返,盤旋在蒼金車頂,分明有所發(fā)現(xiàn)。不到片刻,另外兩只相繼返回,盤旋的方式與前者一般無二。
蒼氏三人面現(xiàn)驚異,立即來見林珩,言三只夜梟皆有發(fā)現(xiàn),請派騎兵探路。
“三座大營?”
夜梟都有發(fā)現(xiàn),證明大營至少有三座。
是故布疑陣還是另有謀劃?
謹慎起見,林珩采納蒼金的建議,暫時停止前進,先派騎兵前去探查。
“君上,臣請命!敝菨芍鲃诱埨t。
智陵身為新軍軍將,不能再率領(lǐng)探騎。智澤代表智氏出面,當眾向林珩請命。
“準!绷昼駵手菨伤垼{(diào)派新軍中精銳的黑甲。
繼智氏之后,費氏、鹿氏和陶氏均有人出列,請命前去探查。
林珩一概點頭。
相比晉騎,越騎更是來去如風(fēng),擅長搜集情報。
楚煜點出二十人,與晉騎一同出發(fā)。
“查明實情,立即折返!
“諾!
眾人領(lǐng)命,陸續(xù)飛身上馬。
蒼氏三人與騎兵同行,負責追尋夜梟的路線。
“去吧!
蒼金高舉手臂,放飛夜梟。
探騎分成三路,追隨振翅的夜梟闖入茫茫暗夜,向駐扎在上游的營盤潛行而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冷風(fēng)呼嘯,暴雨傾盆。
豆大的雨珠從天而降,頃刻連成一片。雨水密集交織成瀑,恍如銀河倒瀉。
雷鳴聲時隱時現(xiàn),同雨音混雜在一起,貫穿天地之間,隱藏急促的馬蹄聲。
一道閃電砸落,擊中一株巨木。
枯死的樹干縱向截斷,焦黑斷裂的枝干分別倒向兩側(cè)。殘存的樹根躥起火舌,短暫攀升跳躍,很快被雨水熄滅。
一路探騎穿過雨幕,策馬來到野河上游,發(fā)現(xiàn)第一座楚軍大營。
黑夜中,營地內(nèi)不見火光,籠罩在雨幕之下,如同一頭沉默的巨獸,蹲踞在一片丘陵背后。
“停!”
智澤舉起右臂,命令騎士停步。
蒼金行在隊伍前,為探路方便,棄車上馬。身上的長袍被雨水打濕,發(fā)冠也被摘下,換成一條皮繩,牢牢捆扎發(fā)髻。
雨勢太大,夜梟沒有繼續(xù)飛行,收起雙翼落在蒼金肩頭,緊貼著他的臉頰。
蒼氏掌握馴鳥秘法,深諳鳥類鳴叫的規(guī)律。在蒼金的指引下,智澤率領(lǐng)的騎士順利鎖定目標,找到野河上游的一座營盤。
“楚軍大營?”
智澤翻身下馬,徒步登上一座土丘。
夜色掩蓋他的身影,他在雨中眺望,大致估算營地內(nèi)的帳篷,古怪的感覺縈繞心頭,不由得鎖緊眉心。
“郎君,是有哪里不對?”蒼金下馬走上前,看到智澤的神情,不由得心生疑惑。
“之前河畔一戰(zhàn),楚軍多達數(shù)萬,縱有死傷也不過千人。觀前方營盤,占地雖然不小,帳篷數(shù)量有限,絕難容納全部楚軍,委實有些奇怪。”
智澤話音剛落,騎士身后突然傳來聲響。眾人立刻警戒,迅速拔劍在手。
聲音越來越近,眨眼來至近前。
眾人定睛望去,就見兩騎先后出現(xiàn),一著黑甲,一著紅甲,分別來自另外兩支探騎。
確認過身份,警報解除。兩人被放行,一同來到智澤近前。
他們奉命前來送信,道出各自發(fā)現(xiàn)。
“相隔此地不遠,有營盤,帳篷逾萬!
“另有一營在北,營盤占地頗廣,建制類齊!
從來人口中得知信息,智澤攤開掌心,以指尖勾勒三座營盤的位置,凝視良久,不禁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一句話脫口而出,吸引來眾人注意。
“楚軍大營,俱是楚軍大營!”
時間緊要,智澤沒有多作解釋,留半數(shù)探騎守在原地,果斷飛身上馬,飛速返回大軍送信。
“爾等繼續(xù)監(jiān)視營盤,不放過任何風(fēng)吹草動!”
“諾!”
騎士訓(xùn)練有素,領(lǐng)命后潛藏在土丘后,并巧妙隱藏起戰(zhàn)馬。
送信的騎士原路折返,向上峰帶回口信。
智澤策馬穿過雨幕,途中不斷揚鞭,一路風(fēng)馳電掣,返回大軍的時間比來時縮短一半。
抵達大軍外圍,他抹去臉上的雨水,對巡邏甲士道:“我有要事稟報君上!”
見他鄭重其事,甲士不敢阻攔,迅速讓開道路。
雨水尚未波及大軍所在,智澤翻身下馬,將馬鞭丟給軍仆,渾身濕漉漉來到君前,疊手行禮:“君上,前方發(fā)現(xiàn)三座大營,彼此相距不遠,互為犄角。若臣沒有料錯,楚軍分營。另一座或為齊軍大營!
聽完智澤的分析,林珩目光微凝,思量楚軍分營的用意,一時間竟想不出答案。
一旁的金車上,楚煜靠著車欄,左手扣住右臂,一下下轉(zhuǎn)動腕上的玉環(huán)。目光深邃,神情若有所思。
“君侯!彼鋈婚_口,打斷了林珩的思緒,“此事或許簡單,無關(guān)任何計謀!
“為何?”林珩轉(zhuǎn)頭看向楚煜,面帶疑惑。
“楚侯自稱蠻夷,多次不遵禮儀,國內(nèi)卻嚴格執(zhí)行分封。楚國氏族在封地握有生殺大權(quán),連國君也不能插手,堪稱國中之國!背系恼Z速不緊不慢,牽引林珩跳出原有思維,從另一個角度尋找答案,“楚有六軍,國君掌半數(shù),余者握于氏族。楚項借調(diào)兵收攏軍權(quán),氏族表面屈從,背地里未必順服。之前兩軍交鋒,君侯神機妙算,楚項渡河之策落空,損失不小,氏族定然心生不滿,甚至?xí)铏C發(fā)難。此番分營許是妥協(xié),出于無奈之舉!
“楚侯與氏族不和,不得不分營?”林珩仔細思量,不禁茅塞頓開,心中豁然開朗。
“自楚項歸國,再至登上君位,楚國三年兩亂,氏族滅家者不知凡幾。楚項好以強勢壓人,擅使鐵血手腕。此等手段效果顯著,卻也容易埋下隱患,甚至遭到反噬!
越國和楚國有血海深仇,兩國宗室同出一源,彼此間卻是不死不休。
越間天下無雙。
楚煜身在國內(nèi),就能準確把握紀州城內(nèi)的動向。
綜合送回的情報,他能斷言楚軍內(nèi)部出現(xiàn)分歧,而且相當不小。
“戰(zhàn)中生隙,豈非取死之道?”林珩知曉楚國內(nèi)部矛盾,但在戰(zhàn)時依舊如此,他很是費解,并且大受震撼。
晉國勛舊和新氏族向來不和,一度發(fā)展到街頭毆斗,刀兵相向?梢坏┳呱蠎(zhàn)場,雙方仍能精誠合作,互相交付信任。
他為鎮(zhèn)壓有狐氏叛亂也曾大開殺戒,還下令處死公子長,肅州城內(nèi)的法場上血流成河。
晉國氏族對他的觀感頗為復(fù)雜,褒貶俱有,畏懼同樣不少。但在伐楚之戰(zhàn)中,君臣之間的隔閡和齟齬都能壓下,只為獲取勝利。
楚國顯然不是這樣。
“君侯覺得難以理解?”一眼看出林珩的想法,楚煜不以為奇。事實上,換成任何一個頭腦正常的人,都會對楚國君臣的作風(fēng)存有非議。
任性,恣意妄為,不顧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