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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其他類型 > 情欲事件薄 > 林珩 第101節(jié)
  “我記住了,多謝大兄!毙∨瓌蛄藲猓_口向侍人道謝。

  侍人拍拍他的肩膀,抬頭見閹奴返回,吩咐小奴留在原地,獨自迎上前接過木盒,快步返回殿內。

  小奴在廊下站了片刻,耐不住好奇,透過雕窗向內張望?匆姳炒岸⒌脑S放,不由得想起之前來北宮挑人的馬桂。

  “真羨慕藥奴!

  馬桂看過二十多個小奴,只帶走一人,取名藥,聽說還教他認字習武。

  小奴想得出神,沒留意廊下有人走來。

  直至一抹玄色抵近,他才驟然回神?吹絹砣松砩系男柗,小奴心頭一緊,忙不迭俯身在地,壓低視線不敢出聲。

  墨色衣擺懸在眼前,金繡的玄鳥刺痛雙眼。

  清冷的聲音自頭頂傳來,聲調并不高,卻無端令人震顫:“起。”

  小奴謹慎爬起身,壯著膽子抬眼,又迅速低下頭。畏懼壓下好奇,他甚至屏住呼吸,唯恐觸怒國君。

  林珩看清小奴的模樣,腦海中閃過另一張面孔。五官沒有相似之處,身形和臉型卻頗為相類,怎么看都透著喜意。

  短暫的回憶褪色,他臨時起意,對身側的馬塘說道:“塘翁,你覺得他如何?”

  馬塘認真打量小奴,未看出任何出奇之處。但林珩刻意駐足,他自然要關注幾分:“君上之意?”

  “桂翁身邊有藥奴,你帶上他如何?”

  教導小奴?

  馬塘再次打量小奴,實在看不出任何出彩之處,莫非是內秀?

  不過林珩有命,他自然不會拒絕。

  “仆遵旨。”

  小奴呆呆地站在一旁,喜從天降,他完全不敢相信。

  待林珩進入殿內,馬桂留下一名侍人帶他去林華殿,他才如夢方醒,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感受到真實的痛意,當場咧開嘴。

  “行了,機靈點。”侍人看得好笑。難得在宮內看到這樣的人,憨厚得令人吃驚,難為他能平安活到現(xiàn)在,“跟上來。”

  “諾!

  小奴想壓下嘴角,無奈不成功。只能低著頭,盡量不讓人看到臉上的表情,腳步輕快,跟上侍人的步伐。

  大殿內,侍人婢女魚貫退去,許放和馬塘也退出殿門,一左一右守在殿外。

  殿門關閉,發(fā)出一聲輕響,旋即歸于寂靜。大殿內冷香縈繞,絲絲縷縷,融入每一個角落。

  越過兩側立柱,林珩邁步登上臺階。

  鑲嵌彩寶的履踏上青石,彩影倒映在石面,短暫浮華,轉瞬流逝,終被暗影掩蓋。

  一步接著一步,林珩邁過石階,站定在屏風前。

  燈燭的光落在背后,袞服上的玄鳥振翅欲飛。冕冠垂落的旒珠輕輕碰撞,搖曳出彩色光暈。

  衣袂摩擦聲響起,袍袖振動,略顯蒼白的手覆上屏風。

  掌心觸碰漆金牡丹,指尖勾勒花瓣邊緣,一點點沿著線條尋找,突然間定住。

  “找到了!

  林珩低下頭,移開手指細看,果然在花瓣邊緣找到兩道劃痕,隱藏在雕刻的紋理中,不仔細看很難辨認。

  他描摹著劃痕,想到幼時頑皮,用小刀刻畫屏風的場景,不由得掀起嘴角。

  “母親難得發(fā)怒!

  在為數不多的無憂時光中,關于正夫人的記憶格外鮮明。

  記憶中的母親總是面帶笑容,身上縈繞著一股清香。溫暖、和煦、安逸,只要在母親身邊,他永遠是安全的,不需要時刻繃緊神經,警惕來自四面八方的刀光劍影。

  “母親,我做到了!

  林珩聲音極低,指甲刮擦屏風上的花紋,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誅有狐氏,絞麗夫人,車裂公子長。父君受千夫所指,眾叛親離,客死異鄉(xiāng),死后無人同葬!

  每說出一句話,眸光就冷凝一分。

  嘴角微微掀起,笑痕鐫刻森冷,兇狠昭然。

  “離國之日,我惶恐不安。上京九年,嘗盡人間冷暖。歸國之時我曾立誓,天地鬼神為證,誓要翻天覆地,大權獨攬!

  “我能奪回一切,唯獨尋不回您!

  林珩垂下頭,旒珠遮擋住他的雙眼,半面陷入陰暗。一滴晶瑩滑過臉頰,沿著下巴滴落,隱沒在領口,剎那尋覓無蹤。

  “母親,我給了智氏機會!绷昼窬徛痤^,激烈的情緒稍縱即逝,眸光深邃,僅余平靜和漠然,“外大父應有覺察,盼智氏不令我失望!

  凝視光中的牡丹,林珩直起身,收回手袖于身前,嘴角的笑痕悉數隱去。

  “這是最后一次!

  聲音融入微風,流淌在殿內,短暫卷動燭火;鹕嘬f升,焰光跳躍,燈芯發(fā)出一聲爆響,在空曠的大殿內輾轉回蕩。

  夜色漸深,一彎銀月高懸,漫天繁星閃爍,匯織成一條璀璨銀河。

  晉侯宮內火光通明,玉堂殿和南殿的燈光整夜未熄。

  城東的氏族宅邸中,攜勝利歸來的氏族家主未來得及慶賀,就因突來的變故愁眉不展,恍如遭遇晴天霹靂。

  鹿氏家中,鹿敏看著俯身在地的家奴,眉心緊皺,面沉似水。

  家奴身上帶傷,額頭纏著布,半張臉腫脹青紫,分明是被毆打所致。

  “你所言確實?”鹿敏起身來到家奴面前,居高臨下發(fā)問。

  “回家主,千真萬確,奴不敢有半句謊言!奔遗珡堥_嘴,缺少數顆牙齒,說話時嘴巴漏風,咬字模糊不清。

  “混賬!”

  鹿敏突然發(fā)難,一腳踹上家奴的肩膀。力量之大竟使家奴倒飛出去,砰地一聲撞上墻壁,摔落時噴出一口鮮血,再也爬不起身。

  “壬章奉君上旨意清丈郊田,誰給你的膽子橫加阻攔?!”鹿敏勃然大怒,卻非針對壬章,而是重傷咳血的家奴。

  家奴告狀不成,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不敢出聲,更不敢為自己分辨。

  “父親,不阻攔壬章,隱田如何交代?何況法不責眾,攔截清丈的不只鹿氏,智氏、陶氏才是首當其沖!甭滚滩蛔¢_口。

  他是鹿敏的次子,負責掌管家中的田、林、牧和兩處礦,一直兢兢業(yè)業(yè),不敢有絲毫馬虎。

  林珩率軍出征,氏族家主領兵在外,壬章突然帶人清丈郊田,打了各家一個措手不及。

  事發(fā)倉促,看守郊田的奴仆千方百計阻攔。壬章毫不客氣,數日之內連查八家,F(xiàn)如今,專門設置的囚牢里已經人滿為患。

  鹿霆知曉事情厲害,卻實在看不慣壬章囂張跋扈,半點不講情面。和他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為此頭疼的也不只鹿敏一人。

  “糊涂!”

  聽到鹿霆的話,看穿他的想法,鹿敏大感失望。

  “你怎知君上法不責眾,你怎知智氏陶氏必首當其沖?你又怎知鹿氏不被君上所厭,淪落到被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見鹿霆仍不服氣,鹿敏加重語氣,沉聲道:“若非我同有狐氏割席,你的姑母甘愿以性命取信君上,你以為公子原能平安無事,鹿氏還能高居朝堂?”

  鹿霆的臉色終于變了。

  鹿敏不放過他,決意一次說個清楚明白,讓他徹底醒悟,以免為家族招禍。

  “若非如此,鹿氏必落得有狐氏下場,早就不復存在。你為了區(qū)區(qū)田地,膽敢違逆君上旨意,誰給你的膽子?!”

  鹿霆臉色煞白,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未能出口。

  見他這副模樣,一直沒出聲的鹿雷終于開口:“父親,錯已釀成,要緊是匡救彌縫,不能一誤再誤。”

  這番話提醒了鹿敏,短暫熄滅了他的怒火。

  “以你之見該當如何?”鹿敏回身落座,心中已有計較。仍要問詢長子,為的是看清他能否言之有物,亦或只想飾非掩過,利用言辭為鹿霆開脫。

  好在鹿雷沒有令他失望。

  “為今之計,唯有對癥下藥,亡羊補牢。”鹿雷微微傾身,侃侃而談,“君上清丈郊田,圖謀為何?其一必為賦稅,其二應涉獎懲。我觀壬章先查罪臣之地,其后方為各家,想必君上有所顧忌,無意將事做絕。如此便有轉圜余地!

  鹿敏既沒點頭也沒否定,沉聲道:“繼續(xù)說。”

  “父親,君上滅鄭,足見雄心勃勃。如烈公時,晉之版圖將擴,些許郊田何足掛齒!甭估卓匆谎勐滚,見后者有怒不敢言,眼底閃過輕蔑,愈發(fā)看不上這個兄弟,“請父親令族內自清田林牧,造冊呈送君上。凡多出土地歸于丈尺。鹿氏自愿清還,請君上既往不咎!

  鹿雷所言并非無的放矢。

  各國度量衡存在差異,四百年間從未統(tǒng)一。單是晉國內部,丈量的標尺就有多種。開國之初更是以步丈田,有出入再尋常不過。

  “晉以戰(zhàn)功立身,君上有宏圖之志。遠且不提,近觀霸楚,先后滅申、少等國,有功氏族賞賜何其豐也。”

  在鹿雷看來,鹿氏最要緊的是審時度勢,獲取林珩賞識。

  身為新氏族,曾與有狐氏牽連,天然存在劣勢。想要越過藩籬,真正成為國君的心腹,勢必要付出更多努力,不惜任何代價。

  “父親,此乃機遇!甭估啄抗庾茻,道出心中所念,“氏族皆有隱田,區(qū)別在于多少。鹿氏若能率先自查,造冊呈送君上,不僅能掩過,更有無盡的好處!

  他的話相當直白,正好同鹿敏所想不謀而合。

  “善!”

  鹿敏朗笑一聲,感嘆后繼有人。

  鹿霆來回看著父兄,認真思考良久,終于有所頓悟,神情中浮現(xiàn)一抹慚色:“父親,兄長,我有過。”

  “知錯能改,莫要再犯。”鹿敏對小兒子有些失望,卻沒有徹底放棄。

  鹿雷對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身為嫡支的繼承人,對于沒有威脅的兄弟,他樂得給予善意。不聰明沒關系,只要不自作聰明,他不介意幫扶教導。

  父子達成一致,鹿敏連夜派出忠仆,在族中進行安排。

  至于重傷的仆人,早就被拖了下去。以他的傷勢注定活不過今夜。

  氏族們忙著商量丈田一事,都是徹夜未眠。

  天明時分,群臣在宮門前相遇,都能看清彼此眼下的青黑。大家嘴上不問因由,實則洞若觀火,早已心照不宣。

  城門開啟,一騎快馬飛馳而入。

  馬上騎士來自邊城,懷揣陶青的書信,入城后直奔陶榮府上,奉命將信交至陶榮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