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討巧的就是,交上去的那袋稻谷少曬太陽,保留水分能壓秤,多多少少能省個一兩斤出來。
程彎彎將打出來的稻子用麻袋裝起來,讓趙三?高M堂屋里碼放整齊,明天早上再拿出來翻曬。
程昭拿著杈子將脫粒后的稻桿挑到一邊,趙大山將這些干稻草捆起來碼放成稻草垛子,這堆稻草垛留到冬天有大用,可以引火不說,還能鋪在床上,也能塞進被套里當被子蓋,稻草垛堆起來之后,再在最上面蓋上蘆草,避免被下雨被浸濕。qqxδnew.
阿福在燒水晚上洗漱。
沈正無所事事,到處閑逛。
他翹著腿坐在程昭身邊,開口道:“我爹說讓我跟你多學習,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這一天天的干農(nóng)活,到底什么時候開始讀書?”
程昭頭也不抬的道:“干農(nóng)活也是一門學問,你可以跟我一起干!
沈正冷嗤:“有這閑工夫,還不如看書呢,回頭我爹來了,問我這幾天讀了什么書,我一個字都答不上來!
程彎彎直起腰桿,捶著老腰坐在了椅子上,她開口問道:“沈少爺既然閑著無事,那我來問你一個問題!
沈正毫不在乎:“你問吧。”
“我聽說每年科舉都會考民生,那我就問個這方面的問題吧!背虖潖澮贿吶嘌贿叺,“今年北方旱災,南方洪災,不南不北的有蝗災,各地災害頻發(fā),百姓沒有食物,就會變成流民,古往今來,流民都是朝廷最頭疼的一個問題,如果你們是朝廷上的官員,怎么解決這一問題?”
沈正讀過史書,自然知道流民的危害,上一個朝代就是因為流民聚攏起義,從而覆亡。
他沒想到,一個農(nóng)婦竟然都能知道這些。
看來,是他太小瞧農(nóng)婦了。
他斟酌開口道:“朝廷的做法,向來是鎮(zhèn)壓和安撫雙管齊下,鎮(zhèn)壓是派兵,安撫則是開倉救濟放糧,廣設(shè)粥棚,等到災害過去,再將這些流民遣回原籍,無家可歸者送去無主之地開荒落戶!
程彎彎看向程昭:“你是怎么認為的?”
沈正所說的措施是上位者自上而下的鎮(zhèn)壓和安撫,這是統(tǒng)治階級的思想。
而程昭,在農(nóng)村長大,他的思想應該更多的是基于百姓,只不過他為人古板,思想需要刺激才能更加開放。
程彎彎繼續(xù)開口,“鎮(zhèn)壓和安撫只能解決一時的流民問題,根本原因是什么,可曾想過?”
沈正扯了扯唇角道:“你剛剛不是也說了嗎,因為災害頻發(fā),才會有流民!
“非也。”程昭緩聲開口,“災害頻發(fā)只是一個開端,其實早就有了端倪,我聽說南方富饒之地,有些縣衙收稅是三分之一,農(nóng)夫勞作一年秋收之后,家里還能餓死人,就算沒有災害,這些人也會變成流民,苛捐雜稅,酷吏橫行鄉(xiāng)里,富紳吞并土地,這些,都是流民產(chǎn)生的原因。”
趙大山插話道:“還是沈縣令好,只需要我們上交十五之一!
沈正得意的道:“我爹當然最好!”
趙二狗開口:“白云鎮(zhèn)那邊的賦稅很重,聽說要交十分之六,一百斤糧食只能留下四十斤!
“秋收都能餓死人,那還種啥子地?”趙三牛吐了一口唾沫,“那還不如去鎮(zhèn)上當苦力工,好歹能落一點銅板在手上!
程昭抬眸道:“鎮(zhèn)壓和賑濟流民,很難真正實施下去,鎮(zhèn)壓容易逼迫流民造反起義,而賑濟,一層一層糧食銀子撥下來,十萬兩雪花銀,到了最后一層官員手中,可能只剩下一百兩,這中間變故太大。除了這兩個手段,我認為,可就地安排以工代賑,比如修建城墻……”
“還有挖溝渠!”趙四蛋接話,“如果每個村都提前修好溝渠,以后再有干旱就不用怕了,要是突然降雨有洪災,溝渠也能將田地水引出去,娘,我說的對不對?”
程彎彎摸了摸他的腦袋:“我們四蛋真聰明!
沈正不甘示弱的道:“朝廷也可趁這個時候招兵,流民參軍后,就不會再投入造反軍隊,能穩(wěn)定朝政和前線戰(zhàn)局……”
一屋子的人,各抒己見。
就連話少的趙大山,也會提出一些自己的見解。
天色越來越晚,程彎彎宣布今天到此為止,所有人洗漱睡覺。
晚上睡覺的時候,沈正夢到自己竟然變成了一個流民,為了一個黑面饅頭,他竟然跟人打起來了,還好他的戰(zhàn)斗力不錯,黑面饅頭成功搶到手,他低頭就啃饅頭,卻感覺饅頭有點臭,像是餿了……然后,他聽到了嗷的一聲慘叫。
“少爺,您咬我的腳干什么?”
阿福十分委屈的開口,卻不敢把自己的腳抽出來。
沈正睜開眼睛一看,他竟然將阿福的腿抱在懷里,雙手捧著阿福的腳丫子往嘴巴里塞。
“呸呸呸!”
他怒了,從地上爬起來。
“今天晚上你滾外面去睡!”
阿福很是無所謂,反正不管是睡屋子里還是睡外頭,都是在地上打地鋪,沒什么太大的區(qū)別。
院子里傳來了米湯的香味,阿福嗅著香味走到了灶房:“大嬸,我來幫您看著灶膛吧!
程彎彎在煮米粥,既然家里有了新米,那就沒必要再苦哈哈的吃粟米和蕎麥面,大白米多好吃,煮成稀粥,搭配著咸菜就能美美吃一頓。
咸菜是趙老太太送來的,本來老太太是將咸菜留著預備過荒年,如今田里也算是小豐收,這些咸菜就被老太太送了一半過來,程彎彎很喜歡吃這些,全都留下來了。
一家人剛在飯桌邊上坐下,院子門口就傳來車轱轆的聲音。
沈正第一個沖出去,他看到了錢家的馬車,車上一個馬夫,兩個小廝,三個人合力將一個圓滾滾的灰白色的石頭磙子推下來,泥土地面頓時被砸出來一個大坑。
第145章 獲得新農(nóng)具
白云鎮(zhèn)富商是錢暉的姐夫,錢家也是商人,小有名望。
錢暉親自吩咐,底下的人迅速辦好了此事,一個非常合規(guī)的石磙出現(xiàn)在了程彎彎家的院子里。
程彎彎喊來趙四蛋:“你去一趟達叔家,讓他把牛借給我們家用一用,到時候我們再把石磙借給達叔用!
趙四蛋立馬去辦。
有了石磙,有了牛,再套上繩索,石磙工具就做好了。
讓趙四蛋牽著牛在場地上走來走去,石磙碾壓過的稻子迅速脫粒,比人力輕省多了。
大河村許多人來看熱鬧。
“這石磙子做的真好,我也去山上找塊石頭讓人幫忙做成這個樣子。”
“石頭不難找,就是難找石匠,就算找到了石匠,我們也難拿出工錢!
“你莫不是忘了,這會兒糧價高漲,一斤糧食能賣二三十文錢呢,我們用糧食當工錢,石匠不可能不要,四五家湊一湊,一家出個兩三斤應該就夠了!
“不說了,我得趕緊去山上找圓石頭!”
因著還在秋收,大人們繼續(xù)在田地里忙活,讓孩子們?nèi)フ沂^,找到了再讓家里大人去抬石頭。
程彎彎家的石磙被趙達、老趙家、隔壁王家預定,連糧食都提前送來了。
眾人都在夸贊縣令之子。
“沈少爺一來就給我們解決了大麻煩!
“真不愧是縣令大人的兒子,腦瓜子真靈活,我們這些莊稼老把式都沒想過還能這樣。”
“你們這些老家伙連馬車都沒見過幾次,哪能想到把石頭做成車輪子的樣子,想不上去也正常。”
“……”
沈正挺起胸膛:“我這功勞不小吧,趙大嬸,你可記得一定要在我爹面前給我多說幾句好話,這樣我就能早點回家去了!
程彎彎失笑著道:“等秋收忙完了,我親自送你回去,放心,一定會好好夸你!
接下來幾日,依舊是忙碌的秋收。
第六天,地里的糧食終于全部收上來了,與此同時,在石磙的作用下,稻子脫粒工作也完成了。
石磙被其他人借走了,繼續(xù)發(fā)揮作用。
而程彎彎則帶著一家子人給稻子脫殼,這又是一個非?简災托牡娜蝿。
之前脫粒下來的稻子,先揚灰,沒有灰塵之后,再放進容器里用棒槌不停地捶搗,木杵撞擊石臼的摩擦力能將外層的薄皮去除。
稻子有兩層,第一層的谷殼,分離出來后的殼一般是用來引火,很容易燃燒。
第二層分離出來的叫糠皮,現(xiàn)代社會用來喂豬,不過現(xiàn)代飼養(yǎng)的豬為了營養(yǎng)豐富,大部分養(yǎng)豬場摒棄了用米糠當飼料,古代缺少糧食,糠皮會被磨成粉摻進面粉里一起吃,吃糠咽菜的“糠”指的就是這層糠皮。
今年稻子長得不好,稻粒不夠飽滿,一百斤稻谷去殼之后就只能剩下五六十斤左右,家里交完稅還剩下八百五十斤稻谷,全部脫殼后,最后落手上的是大概四百多斤,他們家的畝產(chǎn)在大河村算是比較高的,其他家落手上的糧食很少。
接下來的半年,村子里各戶人家的吃穿用度就靠這幾百斤大米,賣米換布匹,買油鹽,攢藥錢……
程彎彎坐在屋子邊上的豁風口,面前一個簸箕,將糙米揚起來,風吹走外殼,剩下的就都是糙米,糙米還要再碾一遍。
這個工作需要一遍又一遍的反復進行,直到所有外殼都被風吹走。
她的兩條胳膊酸疼的厲害,但是不能停下。
她很想從商城里買個專門脫粒去殼的工具,但那家伙太大了,就算買得起,也不敢拿出來。
只能認命的繼續(xù)勞動。
這連著八九天的高強度勞作,她的腦子都不能好好思考事情了。
直到有雨點滴落在臉上,她才赫然驚醒,抬頭看去,剛剛還晴空萬里的天空,突然啪嗒啪嗒下起雨來。
“下雨了!”
“我兩三個月沒見過下雨了!”
“雨水淋在身上好舒服!”
“人能淋雨,稻子可不能,快,收稻子!”
“……”
村里人一片兵荒馬亂,程彎彎也趕緊讓孩子們把院子里的稻谷全部收進去。
夏末的雨點啪嗒落在屋頂,順著蘆葦桿滴落下來,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小坑,雨水越來越多,地上的坑越來越大,慢慢的,小坑變成了大坑,蓄積了許多雨水,雞鴨鵝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狼和狗在院子里跑來跑去,然后蹲在屋檐下看下雨,舌頭時不時伸出來,卷幾滴雨水進嘴巴里。
程彎彎站在門口,看向田間,一場雨,灌滿了干涸的田地。
再生稻正是需要水的時候,有水才能返青,返青才能萌發(fā)分蘗,她正在愁怎么說服里正開渠往田里灌水,這時候老天就下雨了,真是天助她也,再等個幾天,田里應該就會有變化了。
“不是吧,竟然漏雨!”
沈正突然驚呼出聲,連忙跳起來。
堂屋正中間,雨滴順著蘆葦桿一滴一滴落下來,正好滴在沈正的頭上。
程昭淡聲開口:“我這里也漏雨。”
不止是這兩處,還有靠臥室那邊,也有雨滴落下來。
程彎彎算是體會了一把什么叫做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