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許久沒這樣仔細打量她了。
錢素云表情一僵，四處東張西望，瞧見沒有別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安排好的？你早知道我來找你，所以安排人來打你媽？”
葉知夏嘲諷一笑：“如果不是故意放你出來，您真有本事逃出來嗎？”
錢素云怒從心頭起，抬手就要過來。
車窗玻璃被搖上去一半：“你就只有這一次跟我好好說話的機會了。就真的要用打罵浪費掉嗎？媽，你打小沒少打我吧，還差這一次嗎？”
錢素云看著只剩下一雙眼睛露出來的葉知夏，一下子明白，一旦車窗合上車子開走，就是她們母女倆徹底分離的時候了。
忽然肩膀塌陷。各種繁雜的思緒混在一起，讓她的情緒有些崩潰。為什么短短的幾個月，她就什么都控制不了了呢？
一下子，身上所有的戾氣一哄而散，再沒了威風。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不該這么對你哥啊！從小打你的是我，你哥可一直都護著你��！你小時候，他還偷家里錢給你買好吃的，你就都忘了？”錢素云哽咽著嗓子，直到現(xiàn)在，還在給兒子鳴不平。
葉知夏根本不吃這一套，點了點額角，帶著幾分懷念的道：“護著我，你是指把我賣給老光棍？你再仔細看看那個姓吳的，讓你找老伴你都未必瞧得上他，你是怎么將他一口一個媽聽進去的呢？”
錢素云當即反駁道：“你懂什么！你沒結(jié)婚就有了孩子，有人要你不錯了！吳上進沒本事，你過門還不是什么都聽你的？他只是現(xiàn)在酒喝多了身子骨糟了，前些年模樣條件也不差�。 �
葉知夏氣笑了：“別來這套。那年葉大梁白日做夢想進村委會，正好吳上進的大哥是村長。你真以為我在村里是睜眼的瞎子，這點事情都看不出來？”
錢素云一時哽住，這些年來不論是跟誰她都是那一套詞，時間長了她自己也信了。
“那怎么了……也沒真壞你什么吧。就算今天，我也只是想找借口跟你要點錢養(yǎng)你侄子，沒想過真把你怎么。你摸摸良心，我們?nèi)~家就真欠你那些叫你這么不放過嗎？”
葉知夏深吸了口起，知道話說這里已經(jīng)足夠了。
“今天是你來找我，可不是我不放過你。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猜的沒錯，剛才那場戲就是我安排的。因為有人在你們離開后就跟我告密了，看樣子，是想讓你死我手里。咱們母女倆自相殘殺，背后的人說不定還能得到一筆巨額賠償金。嘖，我又不傻，哪能叫她如愿。所以媽，我放過你了，您說會是誰想坐收漁翁之利？”
這事葉知夏此生與她最后的交流。
第38章 兩個女人的救贖
葉知夏說完, 沒有給錢素云再多問的機會。關(guān)掉了車窗，車子離去。
記憶中塵封已久的那點母愛，也隨著清晨的微風散到了天邊, 比天邊的朝陽更脆弱易散。
車子沒有開多遠就再度停了下來，葉知夏整理好了心情，笑道：“你看我多會挑撥離間。”
林馳霄卻道：“有嗎？我只看見了你用兵如神，算無遺漏�？上窃诂F(xiàn)代。如果你再古代, 說不定是個用兵如神的女將軍�！�
葉知夏失笑：“只是太了解他們罷了。上回在法庭上，我就已經(jīng)點播過了。我媽不是個會總結(jié)教訓(xùn)的人。既然事態(tài)不好，錯就一定在別人。她夠不到我, 回去后只會為難張翠花。她折磨人是有一套的。張翠花被逼急了，也不敢對婆婆怎么樣, 就只會試圖把禍水重新引我身上來�！�
林馳霄是個聰明人：“現(xiàn)在你又給了個反轉(zhuǎn)，估計她的處境只會更難了。你說她會不會被逼急了干脆回娘家？”
葉知夏搖頭：“不會,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其實她很傳統(tǒng)。是真的那種以夫為天的女人。她對我和瑤瑤惡毒, 是因為她眼里女人就該這樣。就算瑤瑤是她親女兒處境也不會好哪去。這種人很可悲，行事邏輯也很好猜�！�
她對丈夫恭順，對公婆盡心, 對外可以不顧名聲成為遠近聞名的潑婦, 只為了給婆家多掙來寫仨瓜倆棗。對于葉家來說, 再也沒有比她更“合格”的媳婦。
所以如果拋開她虐待瑤瑤這件事，葉知夏是可憐她的。但跟恨她以及算計抱負她從來都是不沖突的。
說話的功夫, 剛才打錢素云和光棍的那一行人也走過來了。領(lǐng)頭的那人不是旁人, 正是剛生產(chǎn)不久的蔣雅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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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從車上下來, 葉知夏捏著手里厚厚一沓信封，瞧見短時間內(nèi)形如枯槁的蔣雅麗, 也是心情復(fù)雜。
但看得出，蔣雅麗雖然瘦弱，目光卻有了之前沒有的光彩。
“葉知夏……”蔣雅麗算是清醒后第一次見到這個被她從初中注意到現(xiàn)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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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視，還是葉知夏先一笑泯恩仇，伸手過去：“蔣雅麗�！�
兩手交握，一切盡在不言中。
蔣雅麗將身上背包脫下來，打開翻出里頭用棉花層層包裹的人參遞給葉知夏。
“這個保存的好好的，一根須都沒有斷，這是我家挖出來的人參，你放心�！�
葉知夏以兩倍的價格買下了這顆人參，換來蔣雅麗幫她演一場戲。這筆錢幾乎是蔣雅麗全家兩年的收入，她太需要這筆錢了。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謝謝，我正好需要這個人參�！�
蔣雅麗眸子動了動。她清楚人參值多少錢。也明白這是葉知夏幫她。但葉知夏說這話，至少這一刻的這場交易，兩個人是平等的，而不是施舍。
抿了抿嘴唇，蔣雅麗將自己知道的深說了些：
“對了，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消息，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媽聽人說，劉金風那個王八蛋最近經(jīng)常往你那個村里跑。世上不該有這么巧的事情。我懷疑今天這事也可能是他攛掇的�！�
好歹夫妻一場，蔣雅麗清楚那渣男是多么睚眥必報。
蔣雅麗的母親連連點頭道：“村里都說他是離婚后看上了那邊的一個寡婦。哪有這么巧的事情？你給找律師幫忙離婚的事情估計他也知道了，就是有意報復(fù)！”
葉知夏還真沒想到這一層，便沒說話。
倒是林馳霄開口道：“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一個細節(jié)�！�
幾人目光同時看過去，林馳霄接著道：“蔣女士，我依稀記得，你那孩子是被搶救了兩次。第一次搶救后半小時左右突然惡化�！�
提起那沒緣分的孩子，蔣雅麗眼圈就紅了，哽咽著道：“是啊，在我肚子里還好好的，生出來不活就算了。還遭這個罪！哎……”
林馳霄聲音低了些，盡量不刺激這個可憐女人的神經(jīng)：“我一點愚見，希望你不要多想。以我了解，醫(yī)院在孩子死后還會堅持搶救兩個小時，那么上一次搶救后，至少也會在手術(shù)室里觀察一段時間，確保病情穩(wěn)定了才會出去。難道醫(yī)生也沒料到情況會突然惡化？”
蔣雅麗的母親拍著女兒后背，其實并未相信，嘟囔道：“孩子這種事，不是本來就說不準嗎？倒退幾年生下來站不住的孩子比現(xiàn)在多多了�！�
可蔣雅麗的神經(jīng)卻被戳中了：“不對勁！我記得大夫說過，搶救回來后劉金風就堅持著要看孩子來著！然后孩子就又不行了！肯定是劉金風，他干得出這種事！”
母親只當女兒魔怔了，忙將人按�。骸霸挷荒苓@么說，那好歹是他劉家的兒子，再說你不都報警了嗎？不是也檢查了嗎？真要是當?shù)暮λ赖牟痪筒槌鰜砹藛�？�?br />
母親本意是不想蔣雅麗再為這件事勞神�？稍绞莿裾f蔣雅麗越覺得自己猜得沒錯。
“法醫(yī)說的死因就是窒息�。≌f是可能抽風后上不來氣就死了�？烧l說得清是抽風死的還是被悶死的！不能就這么算了，我找他去！”
“蔣雅麗！”
蔣雅麗回頭，眸中的恨意還沒來得及散去。
葉知夏語氣溫柔了些：“等事情結(jié)束了，你可以來盛夏應(yīng)聘。我不會給你走后門，但會給你一個與其他人平等的就業(yè)機會�；旧现灰蠈嵳J干就能養(yǎng)活自己�！�
蔣雅麗嘴唇動了動，點了點頭，離開步子更快了。
蔣雅麗的母親哭的心都有了，一邊念叨著她還沒出月子，一邊領(lǐng)著人快步追過去。
等人走遠了，林馳霄才道：
“你看，我這不也挺會挑撥的嗎？”
其實他說的葉知夏也想到過，只是覺得這樣沒頭沒尾的事情，說出也只是自找麻煩。
“你也不算挑撥。那孩子本來就是被毒蘑菇害了，吳迪不是說了嗎？就算救回來也養(yǎng)不活，只會多遭罪�！�
林馳霄的意思她懂得。既然那劉金風不甘心仍舊興風作浪，那就多給他找點事情，叫他自顧不暇。
蔣雅麗啊，盡快強大起來吧。不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那枉死的嬰兒。
顛了顛手里的人參：“這個送秋老？”
他們拿著這個實在沒用。
林馳霄想了想：“留著吧，明兒我找人給裝裱上，萬一以后能用上呢�！�
雖然是花了高價買的。但參確實是顆好參。而且若不是因為它，也引不出后面一連串的事情來。
葉知夏不置可否。轉(zhuǎn)身上車直奔廠子里，這一天還有班要上。
大概兩天后，葉知夏家中接到了吳敏的電話。
是葉知夏托付她告訴村里后面的情況。葉知夏也不敢保證這件事就能徹底解決，有心學好的吳敏就成了她的眼線。
“葉知夏，是我。今天，今天一早你媽就被送去縣醫(yī)院了。聽鄰居說，你媽回村后就動不動打兒媳婦。昨晚因為什么又是一頓打罵。但她孫子護著媽，跟她對峙了兩句就沒再打了。可今天一覺醒來，她就嘴歪眼斜的說不了話了。聽高大夫說，這叫中風，不好治，弄不好這輩子就癱了�！�
葉知夏一時心有觸動，便沒開口。
電話兩頭都是一樣的安靜。忽然聽見了吳敏的抽泣聲。
“你還怪我嗎？”
“我說過，這件事以后咱們兩不相欠�！�
吳敏從小的環(huán)境里，就沒給她別的選擇。她們到底曾經(jīng)好過，葉知夏不會對她趕盡殺絕。.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葉知夏，你說我還能怎么辦。我媽他們又催著我回去了。吳家容不下我。你說我該怎么辦啊�！�
也正是因為葉知夏和吳迪的光鮮，才叫她明白女人除了嫁狗隨狗之外還有別的路。
葉知夏嘆口氣，想一想道：“我能想到，也就兩條路。”
“你告訴我吧，我相信你�！�
葉知夏道：“第一條路，再找個不打你的嫁了。只要對方愿意給彩禮，相信你爹媽也不會反對。”
這其實是村里最普遍的方法�？蓞敲魠s聽得脊背發(fā)寒。
“我選二！”
“南下，找個活，端盤子也好，進廠打工也好。養(yǎng)活自己，站穩(wěn)腳跟，再買個房�！�
吳敏沒有問為什么不能進盛夏。只將話原原本本的記下，然后道了謝。
葉知夏不會再讓背叛過自己的人繼續(xù)有牽扯。另一方面，吳敏不像蔣雅麗那樣有疼愛她的家人，
她必須壯士斷腕跟過去斷個徹底，才能迎來真正的新生。
至于能不能理解她的苦心，就看吳敏自己了。
錢素云確實是中風癱瘓了。讓原本就不富裕的家里雪上加霜。但就像葉知夏說的那樣，張翠花是個十分傳統(tǒng)的女人。
她絲毫沒有記恨婆婆打她，反而將人接回家，端屎端尿的悉心照顧。下地干活，煮飯家務(wù)，一人撐起一個家，在村里美名遠播無人不曉。
這些跟葉知夏就沒關(guān)系了。幾乎同一時間，月月跟瑤瑤要參加的散打比賽就要開始了。
葉知夏跟林馳霄要去省會觀賽，不僅要去，還給同去的所有小朋友都準備了零食，當做一件正經(jīng)事好好熱鬧一番。
教練包下了一輛小型客車，葉知夏和林馳霄是最早到的，給每個小朋友的座位上都放了寫著“盛夏食品”字樣的零食包。等大人和小朋友們陸續(xù)到齊后，爭先恐后的打開零食包時不時響起驚喜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