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殿
巍峨的大殿前有一座石筑的拱門,拱門上鐫刻著枝蔓纏繞的靡荼花,花開彼岸,碧落黃泉。
虞兮正里x
跨進拱門,倏忽之間,一座繁華的街市映入了眼簾。
長街上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街道兩邊開著各色的鋪子,琳瑯滿目。
正是春夜,暖風拂面,楊柳依依。湖水輕輕拍打著堤岸。
風中有賣蓮藕糕的姑娘清脆的嗓音……
蕭暥一陣恍惚,這里好像是……永安城?!
就在他茫然四顧時,長堤上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他驀然回首,就見一人白衣駿馬,踏著一地落花而來。
“西陵?!”蕭暥身形微微一晃,恍若夢中,眼眶不由自主有些濕潤。
魏西陵也看到了他,勒馬俯身,向他伸出手來,溫聲道:“阿暥,回家罷!
第517章 蜃樓
回家……
輕輕說出的幾個字,一瞬間所有的疲憊如海潮般席卷上來,讓蕭暥的身形不由地晃了晃。
但卻他沒有立即握住魏西陵伸過來的手。
“怎么了?”
“西陵,戰(zhàn)爭還沒有結束,陛下還被挾持著。我不能回去!
魏西陵蹙眉道:“阿暥,你在說什么?戰(zhàn)爭早已結束,阿季也回府了,你若不信,跟我回去看罷!
公侯府里張燈結彩,一改平日的肅穆。大堂上傳來絲竹之聲,回廊上穿梭著托著果盤珍肴佳釀、衣著華彩的侍女。
“暥哥哥回來了!”嘉寧飛奔出來,拉著他的手絮絮叨叨著,“阿季早上就在廚房里了,說是你這次北上御敵辛苦,要做幾個好菜犒勞你!”
廳堂里,華燈如晝,照著滿桌豐盛的菜肴,蜜漬梅花、繡球蝦仁、鹿尾蟹黃、金絲酥雀,琳瑯滿目。
太奶奶坐在中央,精神健碩喜笑顏開道:“今日家宴,是祝賀阿暥和西陵凱旋,此后再無戰(zhàn)事,家國無憂!
晚宴其樂融融,嘉寧和方澈興致勃勃地問了很多西域的風土人情、戰(zhàn)事情況,魏西陵和蕭暥都一一答來。
華燈下,魏西陵一身雪白衣袍瑩瑩輝映,他靜坐如淵,俊秀雅正,宛若不染塵煙的世家貴公子。
而魏瑄還是少年時的模樣,坐在蕭暥身邊默默地聽,小心翼翼地替他剔除魚刺。
一切仿佛回到了從前,溫暖地讓他眼睛酸痛。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晚宴后,春夜?jié)馊缇。院子里開滿了垂絲海棠。
月照花影,風入林稍。
房間里扎著紅綢,燃著鳳燭,榻上鋪著大紅的錦被,一切都如他們離開之前。
新婚燕爾,正伉儷情深。仿佛這幾個月的征戰(zhàn)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蕭暥走進屋子,一時出神,恍惚之際,身后被人環(huán)住了。
魏西陵胸膛輕抵在他背上,低頭啜著他鬢邊,溫熱的氣息拂到他耳畔,激起輕輕的戰(zhàn)栗。
蕭暥仰起頭,他的唇近在咫尺,柔軟的觸碰間,那人清爽的氣息整個籠罩了他。
窗外夜風吹拂不息,魏瑄站在黑暗的屋檐下,落花如雪沾了一身。
紙窗上透出繾綣交錯的人影,黑暗中傳來低沉壓抑的喘息聲。
少年眸中閃動著波光,骨骼清致的手揉碎了一朵海棠。
燈下,魏西陵沉默地一遍遍吻著蕭暥,吻得他唇上鮮紅瀲滟。讓他不知今夕何夕。
蕭暥雙手攏著他的臉頰,極盡可能地回應,仿佛要把濃稠的思念都融化在這溫軟的唇舌間。
“阿暥,永遠留在這里,留在我身邊。”魏西陵拈起他的下巴。
燭火映出一雙流麗的眼眸,被情潮濡濕的眼尾染著一抹煙霞,微微撩起,便是讓人情迷的勾引。
蕭暥眼睛里起了霧,“若我要走呢?”
“那么我就把你關起來!彼f著猛地抬起他的腰,近逼的眼睛里抑著灼熱的溫度。
那是蕭暥從未見過的目光,有著劇烈如海的力量和壓迫感。
魏西陵抵著他的額頭,把他壓在窗前,低沉盈耳的嗓音中帶著誘人的磁性:“我們多久沒舒緩了?”
蕭暥似懂非懂地看著他,燭火下迷離的眼波風流天成,說,“那你想不想?”
最后一絲矜持如緊繃的琴弦錚然斷裂,洶涌的潮水勃然涌出,魏西陵托起他的腰,猛地挺身壓緊了他。
幾乎同時,他的后肩一涼。
魏西陵把著蕭暥的手忽然松開,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刃正插在他的右肩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蕭暥,愕然道:“你要弒神嗎?”
“也未嘗不可!”蕭暥說罷拔出短刃。
只見眼前的魏西陵仿佛一道破裂成千百面的鏡子,瞬息之間,碎成無數(shù)片,倏然消散了。
與此同時,周圍的屋子、燭火、桌案都乍然碎裂。
破境!
漆黑的大殿里,只有四周懸浮在空中的長明燈幽幽燃燒著。
一道悠遠的聲音在大殿上空響起,“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這是海市蜃樓的?”
接著,剛才散于空中的無數(shù)碎片又重新凝結起來,成了一道修長的人影。遙遙立于王座之前。
蕭暥道:“西陵是不會迫我的,更不會說要求我永遠留在他身邊這樣的話。你根本不懂他,也模仿不了他!
沒有人能模仿他,取代他。
他們之間的默契不需要任何語言的承諾。
即使他不在了。
他依舊、也永遠是他心底不能分割的眷念。
“原來如此!蹦堑缆曇舻馈
蕭暥:“還有,里面所有人的衣衫都是左衽!
“怎么?”
“在大雍朝,衣衫穿著都是右衽,左衽是胡人的穿著!笔挄兜溃八,所有的人都是鏡像。”
“是我大意了。”那身影道,“但是既然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為什么還陪我演到現(xiàn)在?”
“我在揣度你的意圖,你為什么要制造這個境,直到我想到了阿季!
“嗯?”那聲音頗帶欣賞,“他怎么了?”
“你在蜃樓里跟我糾纏,是為了讓阿季看到這一幕,以增強心魔對他的控制罷。”
“同時,你也想把我困在這里,是不是?”
永遠都走不出海市蜃樓,永遠困在這無量殿里。
“花神選中了你,你本來就是我的!
蕭暥挑眉:“那狗尾巴花?”
對方沉默了一下,皺眉道:“放肆!
隨即手指輕輕一點,一道無形的力量如海潮般向蕭暥壓來。
緊接著,黑暗的大殿中掠起一道明亮的火鏈,火鏈轉瞬間化作無數(shù)符文,在蕭暥面前流轉成一面圓形的護盾,頂住了席卷而來的風暴。
“子言!”蕭暥霍然回首,不知什么時候,墨辭也已經(jīng)從蜃境中醒來。
“我說老妖怪,裝神弄鬼地欺負一個不會玄法的人算什么本事!”墨辭說罷手一揚,無數(shù)枚流轉的符文瞬間化為一支支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射出去!
那王座前佇立的修長身影卻一動不動。連一根手指都沒有抬起。
漫天激射而來的利箭在他面前忽然凝住。隨即瞬間炸開,散做無數(shù)火花落下。
一時間,大殿里被照得明亮如晝。
也就這片刻,蕭暥看清了那人的模樣,頓時一驚:“這不是阿季嗎?”
“以前是!蹦o道,“現(xiàn)在被老妖怪奪舍了!
蕭暥發(fā)現(xiàn),此刻魏瑄的容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蒼白,那是一種沒有溫度的,仿佛冰雪凝結成的雕像,晶瑩剔透,襯得他的眸色極黑,一點光都透不出來。
那眼神也是蕭暥從來沒有見過的,既不像他少年時光華流淌的清澈,也不像他登基后輾轉深思的莫測。而是虛無縹緲的,深邃又透徹。
“老妖怪?你說誰?”魏瑄目光一沉。
隨即大殿中的空氣炸起一股狂瀾,向墨辭鋪天蓋地地壓來。
墨辭身形輕捷,凌空飛旋而起,堪堪避過狂暴的氣流,同時在空中甩出火鏈,無數(shù)燃燒的符文流轉成一道金色的鎖鏈,就向魏瑄席卷而去!
魏瑄緩緩抬起手指,隔空輕輕一點。
那火鏈就像被擊中了七寸的蛇,去勢一挫,隨著一聲尖嘯,竟風馳電掣般向墨辭倒卷回來。霎的勒住了他的手足脖頸,墨辭額頭的青筋頓時梗起。
火鏈灼灼燃燒著,他白凈的手腕燒出了紅痕,有皮肉焦灼的青煙冒起。
“子言!”蕭暥來不及多想,挽弓搭箭,一箭乘風,離弦而去。
魏瑄像剛才一樣,輕抬手指,正要隔空攔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