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暥聽得一愣,不由心頭發(fā)熱,立即揖首道,“臣替銳士營的老兵謝陛下體恤!”
“將士十年浴血,朕只是做了該做之事!被实蹞嶂挄兜谋车溃皝,彥昭,我們再商議招募新兵,以擴(kuò)充進(jìn)銳士營的編制……”
這一說就到了傍晚,君臣都意猶未盡。
如果不是要回永安城,蕭暥真想和魏瑄一起開創(chuàng)這個朝氣蓬勃的新朝。
魏瑄也感嘆道,“彥昭,以后你離開了,朕真不知道還能找誰商議?”
蕭暥寬慰道:“還有云先生,以及江潯、宋敞、聞?wù)、上官朗他們都是棟梁之臣!?br />
“滿朝文武,無一類卿!蔽含u輕輕道。
蕭暥被他說得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不知該怎么寬慰魏瑄。
就在這時,一道灰絨絨的東西嗖地竄了進(jìn)來,一下?lián)涞绞挄稇牙锸箘诺夭洹?br />
“蘇蘇!”
蕭暥擼著蘇蘇柔軟的毛,果然是當(dāng)御貓好啊,毛都不禿,居然變得濃密了!
蘇蘇舔著他修長的手指,喉嚨里是不是發(fā)出咕嚕咕嚕的撒嬌聲。
魏瑄看得有趣,道:“蘇蘇,彥昭要回江州了,你是跟他走,還是留在這里?”
蘇蘇一愣,回頭看看魏瑄,又看看蕭暥,一藍(lán)一紫兩只眼睛里充滿了茫然,懵懵地在原地打著圈,嗅嗅這個,又蹭蹭那個,簡直就像父母要分居了,問孩子跟誰?
蘇蘇一個也舍不得。
看著它糾結(jié)地毛都要打結(jié)了,蕭暥心里一軟,可是他已經(jīng)離家十年了,他答應(yīng)了西陵,答應(yīng)了太奶奶,答應(yīng)了澈兒,等到九州一統(tǒng),就回家去。
魏瑄看出了蕭暥的心結(jié),淡淡地笑了笑,“彥昭決意要走,朕也不能強(qiáng)留,曾賢,帶蘇蘇下去罷。以后它就半年留在江州,半年在大梁,彥昭你看可好?”
蕭暥:更像父母分居了……
老內(nèi)監(jiān)上前抱走了蘇蘇,皇帝站起身來,“彥昭,離入夜燈會還有些時辰,陪朕在宮里走走罷。將來這空曠的宮殿,也就不那么孤寂了。”
……
‘嘿嘿,你真可憐啊。’
寂靜中那道聲音又在魏瑄腦內(nèi)響起,‘身為皇帝,如此低聲下氣求人留下,他也不為所動!
魏瑄:閉嘴。
‘你現(xiàn)在招數(shù)出盡了罷?你還有什么辦法?’
***
上元夜燈會,車如流水馬如龍。
沿街的商鋪前都張燈結(jié)彩,各種錦燈爭奇斗艷。入夜,吃完了團(tuán)圓飯的人都攜家?guī)Э诘爻鰜砉湟故校稚先祟^攢動,熙熙攘攘。
“美食街?!”蕭暥一詫,古代的美食街?
梔子巷位于尚元城內(nèi),南起清頤樓,北至傾顏閣,巷內(nèi)商鋪林立,食客盈門。燈籠下照耀下一家挨著一家的招牌,各種美食琳瑯滿目。
蕭暥點(diǎn)了羊羔肉、釀皮子、燒鹵雞、胡辣湯、麻花油茶等等,從這家吃到那家,從西北風(fēng)味吃到江南小食,只愁肚子裝不下那么多。
小魏瑄實(shí)在是太了解他了,這美食街上能吃到各地的風(fēng)味小吃,狠狠抓住了他的胃。
他坐在一個燒烤鋪?zhàn)永,魏瑄嫻熟地烤著魚,蕭暥吃著香噴噴的烤魚,眼睛還瞄著隔壁桌的桂花糖芋頭,正想著那啥,回頭跟西陵商量一下,要不延后兩三天再走?
就在這時,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擦身而過,蕭暥回頭就見一個戴著幞頭的男人低頭快步走過去了。
蕭暥有點(diǎn)納悶,雖然這里人多路窄,但也還沒到摩肩接踵的地步,想到這里,他心中忽一沉,一摸腰間,果然,金魚袋不見了!
“阿季,你在這里等我!”他說罷,來不及解釋,快速追了上去。
那賊人見他追來,像只貓一樣躬身一躍,敏捷地上了屋,在積雪的檐宇間健步如飛。
蕭暥身手也是極好的,緊跟著躍上屋脊,急追而去,看得下面接上的游人們發(fā)出陣陣驚呼。
蕭暥追著那賊人在屋脊橫梁間上下奔躍,眼看就要追上了,誰知那賊人縱身一躍,竟抓住一大宅門前的錦帶從一丈多高的圍墻上蕩了下去,落到了街上,瞬間鉆入人群。
可還沒等他行匿蹤跡,就一頭撞上了堵堅(jiān)硬的山巖,登時整個人被撞得退了幾步摔倒在地,驚抬頭,就見一個身材異?齻サ暮藵h子正俯視著他,剛才他竟是一頭撞在那人堅(jiān)實(shí)的腹肌上。
那人伸出手來,用生硬的中原話道:“偷的東西,拿出來。”
那賊人顧不上腦袋撞得眼冒金星,騰地躍起,一記刁鉆的飛踢就襲向那異族漢子方正的下頜。
阿迦羅紋絲不動,就勢擒住那賊人的腳踝,手腕輕輕一提,那賊人慘叫一聲,像一條活魚被凌空拎起,又重重地摔翻到地上。
阿迦羅一腳踏在他后背,“東西,拿出來。”
周圍的游人都紛紛圍上來叫好。
“我們不能在這里暴露!彪S從鞮奴剛要上前,卻被余先生攔住了,后者靜靜搖了搖頭。
蕭暥撥開人群追到的時候,就見游人們正圍著一名威壯的漢子喝彩。
那漢子皮膚黝黑,容貌堪稱英俊,但額角眉心卻有深深的風(fēng)霜刻痕,像堅(jiān)硬巖壁上的裂縫,不多,卻深,每一道都像靈魂深處的刺青,寫滿刻骨的愛與恨。
蕭暥被他的樣貌震驚住了,一時竟有些恍惚,他似乎在哪里見過這個胡人。
但那是一張陌生的臉,樣貌既年輕又滄桑,唯有那雙琥珀金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他似乎能看到其中不熄的烈焰,幾乎要將他吞沒。
“這是你的嗎?”阿迦羅極力克制著沉聲問。
“多謝壯士。”蕭暥感激地接過金魚袋,這東西丟了,若到鬼市賣了去,被心懷叵測之徒混進(jìn)宮,就大事不妙了。
等等,心懷叵測之徒,蕭暥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氣,阿季!小皇帝現(xiàn)在還一個人等在燒烤鋪?zhàn)永铩?br />
他一念及此,來不及道別,趕緊撥開人群往回奔去。
燒烤鋪?zhàn)永铮含u正和攤主攀談著,看到他回來,笑著站起身。
也就在這時,旁邊廣聚酒樓的屋頂上,閃出一道鬼魅般的黑影,黑暗中反射出一點(diǎn)寒星般的幽芒。
蕭暥頭皮都炸了,“阿季,小心!”
他話音未落,嗖的一聲,一支狼牙羽箭帶著銳利的破風(fēng)聲從側(cè)面疾射而來,霎時射穿了魏瑄的右肩,滴血的箭鏃從肩胛透出, 箭尾的白翎尤自震顫不已。
殷紅的鮮血從傷口涌出,徹骨的冰寒如蛛絲般漫延,魏瑄頓時感到整個右側(cè)身軀變得麻木沉重。被蕭暥一把扶住。
聽到動靜,附近巡邏的京兆府的都尉項(xiàng)沖立即率軍趕到。
就見魏瑄臉色蒼白,薄唇緊抿,一只手捂著右肩,鮮血已經(jīng)浸透了衣衫。
“快!封鎖整個街道!”“護(hù)駕!”
第463章 圍捕
此刻,清察司陳英也已率軍聞訊趕來,配合京兆府的府兵封鎖了整個梔子巷,一時間,街巷里孩子的哭鬧聲,女子的驚叫聲此起彼伏。
阿迦羅站在擁擠推搡的人群里,灼熱又深沉的目光穿過人群專注地盯著蕭暥。目送著他攙扶著皇帝上了馬車。
在就要跨上馬車的時候,魏瑄忽然微一側(cè)首,銳利的眼風(fēng)暗暗掠向身后。
兩個人的目光短暫地隔空一碰,深藏不露的敵意。
“怎么了,阿季?”蕭暥問。
魏瑄陰沉道:“無事!
遂面色寒白地轉(zhuǎn)身上了車,馬車轔轔駛出街巷。
***
長樂宮,寢殿里燈火通明。
內(nèi)監(jiān)們躬身端著銅盆和熱水緊張地進(jìn)進(jìn)出出,又端出一團(tuán)團(tuán)浸透血漬的紗布。
“還是讓映之來看看罷。”蕭暥關(guān)切道。
魏瑄裸衣坐在榻上,面色蒼白:“只是皮外傷,御醫(yī)就能處理,不必勞煩謝先生漏夜進(jìn)宮了!
燭火下,老御醫(yī)用手中的鐵鉗夾緊了箭桿,殷紅的鮮血順著胸膛上結(jié)實(shí)的肌肉淌下。
魏瑄眉頭輕輕一蹙,箭桿被拔出,隨著叮的一聲,箭鏃落在了銅盤里,一股鮮血飚濺而出。
老御醫(yī)卻長出了一口氣,抬袖揩了揩了額角的冷汗,躬身道:“箭頭無毒,陛下洪福齊天!”
魏瑄神色如常,道:“青霜,朕中箭的消息對外封鎖,還有,告訴殿外等候的眾臣,朕已無恙,讓他們退下罷。”
說完他又看向蕭暥:“彥昭也累了罷。”
“不累,阿季,你在發(fā)燒。還是讓映之來看看!闭f罷他就要站起身,
“彥昭,朕無事!蔽含u艱難地?fù)纹鹕,雪白的紗布上剎時浸出一點(diǎn)猩紅。
“哎,你別動!笔挄吨缓迷俣茸隆
“彥昭,你在這兒陪我說說話,傷口就不疼了!蔽含u說著輕輕往他身邊靠了靠。
這孩子真是膩歪啊……蕭暥心想。
冬夜里寒冷,但是魏瑄‘燒’得滾燙,讓蕭暥覺得好像倚著個火爐,溫?zé)崾孢m。這一夜又是捉扒手,又是皇帝遇刺,折騰得他又累又困,疲憊之余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
殿外已是夜半,宮燈照著積雪一片皚皚。
曾賢提著燈籠一邊小步引路,一邊道,“陛下將群臣都屏退了,獨(dú)讓君侯進(jìn)去,看來在陛下心里,只有君侯是自家人。”
魏西陵關(guān)切道:“陛下傷勢如何?”
曾賢道:“羽箭刺穿了右肩下,御醫(yī)說是穿透傷,箭鏃不會留在體內(nèi)。已是萬幸!
魏西陵微微蹙眉,看來射箭之人臂力極好,竟然一箭穿透肩胛。
“蕭將軍呢?”他又問。
曾賢道:“老奴出來的時候,將軍正陪陛下說話!
***
長樂宮中煙霧彌漫,馥郁的宮香掩蓋了濃重的血腥味。魏西陵環(huán)視一周沒有看到蕭暥,最后把目光投向?qū)嫷畹慕z帛屏風(fēng),其后隱約可見燭光人影。
“皇叔來了么?近前說話!被实鄣穆曇綮o靜地從屏風(fēng)后傳出。
魏西陵遂移步向前,就見御榻上鋪著錦被,朦朧的燭火透過半垂的帳幔,勾勒出曖昧的虛影。